“此时辞呈,敬请海涵!由于个人原因,经慎重考虑,现正式向公司提出离职。在职期间,承蒙各位领导同事的照顾......最后祝愿公司事业蓬勃发展,再创辉煌!”
等车的间隙,林攸最后检查了一遍辞职信,提交了离职申请。
回望一眼这些年兢兢业业工作的战场,高耸的写字楼顶部直插云端,像极了仙侠剧里拍的锁妖塔,里面关着的都是日益疯魔的打工人。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晚风吹动树叶发出嗦嗦的响声。
林攸往上数着财务部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
没有任何一个会计可以在月初准时下班,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三号结账是压在眼前的一座大山,将所有人定在工位上。
按说林攸此刻也该坐在工位上出具这个月的报表,但下午和部门经理的谈话使林攸对工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厌倦。
下午报表试算不平衡,林攸眼睛都快对成了斗鸡眼,盯着电脑屏幕找差异原因,部门经理在身后拍了拍林攸的肩膀把她带到了洽谈室。
其实一切并非毫无预兆,公司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的裁员降薪,此前行动方向一直聚焦在中高层领导和项目部,而半年度会议结束之后一直有传言后勤部门基层员工也要调整。
所以当部门经理说出‘公司决定所有人员薪资下调10%并强制休事假2天,希望大家能够与公司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时林攸并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反应,只是在心里暗叹一句无耻。
部门经理在林攸表示不接受后十分官方地给出了回复:公司整体的决定不会因为某个人改变。
到家已经凌晨,20平的出租屋是林攸在这座城市的避风港。
自从去年公司取消了员工宿舍林攸就搬到了这里,离公司5站地铁,因为住得离公司太近容易被领导摇去加班。
反锁好门后林攸重重地摔进了懒人沙发,身体疲惫至极,大脑神经却异常亢奋,不受控制地回溯自己的职业生涯。
大四进入这家地产公司实习,毕业后顺利转正留任,算起来已经是工龄五年的老员工了,年会还拿了个“风雨同舟奖”。
刚入职时,公司正处在经济发展的风口上,奖金也给得十分阔绰,那时候初出茅庐,满心满眼地盼望着自己什么时候满五年也能拿上这小一万的奖金。可惜市场变幻莫测,当初的朝阳已成夕阳,奖金也一降再降,最后只剩下个安慰奖。
毕业的时候满腔热忱,以为进入职场能够大展宏图。林攸还记得校招时面试官问过关于职业规划的问题,当时自己信心满满地回答三年主管五年经理,现在回想起来有种天真的愚蠢。
现实总是残酷的,五年后的林攸并没有做到经理,也不是主管,依然只是一个最基层的林会计。
下午和部门经理的谈话,对方面不改色地给林攸洗脑:“你的工作能力我是十分认可的,是我们部门的核心人物,等行业回暖不论是职级还是薪资,公司都不会亏待你的。”
林攸静静听着只好奇领导上岗前都是在哪做的统一培训,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也想报名学习一下,说不定过年打牌打麻将的胜算能够高一点。
正式离职的时间比林攸预想的晚了将近一个月,这期间各个领导轮番上阵,林攸感受到了入职以来前所未有的重视。然而无一例外,每轮谈话都是主打展望未来,辅以同事感情,令人发笑又心酸。
办公室的私人物品这些天已经零零散散带走了,剩下的东西一个帆布袋就够了。林攸往帆布袋里装水杯的时候想编剧和导演都是没上过班的,谁离职还有个箱子体面优雅的走。
又是一个结账周期,下班的点无人动弹,或两只眼或四只眼,盯着电脑眼神发直,这种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怕打断了同事的思路。
林攸关了电脑背上帆布袋安静地走出了办公室。透过走廊的玻璃看见费用会计岗的同事拧着眉头将键盘敲得飞起,不知道又是谁要胡乱报销...
不用上班的日子林攸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每天睡到自然醒,饿了就叫外卖,其他时间都抱着平板把之前上班没空看的综艺都给补上,看累了又继续睡,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期间收到过一次没接收到工作变动消息的前同事的信息:“林会计,XX单位供的A材料,发票给我们开B材料可以吗?”
林攸终于能将此前大脑里演绎过无数遍的回复发出去:“我离职了,这部分工作目前由冯会计负责,具体情况你找她对接。”
浑浑噩噩地日子过了将近一周,林攸开始感到无所适从了。
早些年日子苦,林父林母都只上到初中就辍学外出打工了,因此极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学有所成,考上一所好大学,不用吃生活的苦。
在此之前,林攸踏出的每一步路都有明确的方向,一步一步从村小到重高,最后去省会上大学,大学的专业也是父母找了村里有所成就的长辈推荐的,就连毕业后的工作也是问过人家的意见父母才点了头。
工作了这些年以后,会计这份工作干得索然无味,可是从上学到就业,自己早已一头扎进了坑里,如今思索起来,发现自己好像也不会做别的工作了。
原来人在紧凑的赶路途中骤然停下脚步收获到的只有短暂的畅快,之后竟是漫长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