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课间,响起铃声后,马川便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双肘支在走廊的围栏上,望着下面,这角度看不见月亮,但一间间教室发出的灯光,足以把着漆黑的夜晚照得通亮。
后面有一个人拍了他肩膀,用的力气不大,马川猜对了,是周好。
马川和周好一相见便会喜不自胜。是沧海桑田上不变的两枚太阳。
周好还是笑着,但只有嘴角微微地上扬,从往日的笑容可掬变化成了莞尔春山。
“感觉你这些天不太开心呐?”周好问。
马川顿了一顿,想起自己最近情绪确实不太好,竟然有些挂脸了。他毫无隐瞒地把最近发生的事系数告知,包括妈妈的身体情况,并补充说已经好多了,要她放宽心。
“没事就好,阿姨可能就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肯定就恢复好了。”周好安慰他道。
“那,如果我不上学了呢?”
周好只是觉得马川心疼母亲,却未料到他心中所想已经如此沉重。
见到周好惊慌的模样,马川赶忙丢出一个问句:“早些帮我妈减轻负担,说不定会更好,对吗?”
周好回过神,缓缓开口:“马川,其实我也是长大一点才发现的,反观我现在所获得的一切,大多并不是历经艰难追寻的,反而是我曾经用心去付出,用力去爱的。”
“嗯嗯,所以呢?”马川好像没有听懂周好的话,表情有些尴尬。
“也就是说,现如今,如果当下就是这样,那我们应该做的,用心去解决好当下的每一件事,而不再去纠结于选择。”
他听出来了,她在劝他,他也知道她是对的,这也是他想听到她说的,他知道自己总能在周好这汲取到能量。
“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如果不被理解,那就对抗世界。”周好又对他说道,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更何况,你的妈妈、你的朋友、全世界都是与你是站在一边的。”
“对了,我爸妈要离婚了。”周好又开口道,语气还是平静,尾音还有点上扬。
“啊?”马川没忍住叫出了声。
“那你现在…”
“我跟着我妈。”
在一些雨天,太阳穿过云层将光折射在地上,使得眼前比晴天时还要明亮,人们将这种雨天称为“太阳雨”。如果你命中注定是雨天,可以做这样的雨天。
又是一年春和景明。
春天与秋天相似,但也完全不同。秋天太阳温暖,照在身上如炉火,但风确实凉的,吹到身上不免寒栗。春天的阳光不那么温暖,但风却是热热的,二者相杂,使之区别于冬夏。
距离高考已不足两个月。学生们选择牺牲一年的春景来换取自己梦想的未来。
韦平乐总会在下课时扫视两眼斜前方的座位,不由自主的,有时候有其他同学去到座位旁边说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只有同桌两人在交谈。
韦平乐看见宋喜传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懒腰。
“你去小卖铺吗?”宋喜传问周好。
其实宋喜传觉得周好不太对劲。虽然也没有大不同,但感觉有些伤心,不对,也不是伤心,是有些恍惚和心不在焉。
“不去了,你去吧。”周好答道。语气与平常无异,但一看就是演出来的。
“你怎么了,感觉今天心不在焉的。”宋喜传低腰,把头贴在宋喜传眼前。
得知还是被看出心事,周好脸上也不再努力挤出笑容。
片晌,周好将站起的宋喜传拉下到座位,轻声说:“我爸妈离婚了。”
同马川的反应差不多。
于是,周好又把同样的话一五一十地向宋喜传重复了一遍
“只要高中毕业,上了大学,我就跟我妈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周好的眼睛亮亮的,满怀着希望,她在期盼着蜕变,期待着一个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
铃——
上课铃响了。
宋喜传放低声音:“那就加油,就还两个月了,很快的。”
周好:“嗯。”
宋喜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周好:“嗯,明白。”说完点点头。
“哎,后面有人给的。”
宋喜传后背上被人戳了戳,她看前面的老王(相比较下还算温柔的三班语文老师),还在低头看试卷讲题,便倾身靠后。
“有人给你的。”后面人说着,紧接着扔来一块奶糖。
满脸诧异,扭头,看斜后方隔着一排马川正着急地用手指头比划着。
“奥奥,给你旁边的,你传一下。”后排同学又说道。
宋喜传瞬间明白,转头看向正在低头改卷的周好,把奶糖递过去:“咳~某人给你的”
下课,周好离开教室去卫生间,马川便跑来。
宋喜传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转头对上马川憨憨的目光。
“你给她了吧。“马川问,呲牙笑笑。
“给了给了。”
对上宋喜传似笑非笑的目光,马川挠了挠头,笑笑,岔开话题:“对了,这韦平乐咋还不回?我去找找他去。”
本是知道这是表达要走的固定句式,但宋喜传还是问了一嘴:“他干啥去了?”
马川停住要走的身子,“额…去南楼了。凳子坏了,悬着坐了一节课,”马川抑制不住地笑,“一下课就找凳子去了。”
“去南楼了?
”
马川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收回笑容,嗯了一声。
宋喜传愣了一秒,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却看见韦平乐举着一个凳子走进教室,踉踉跄跄回到位置放下凳子,拍了两下尘,坐下。
宋喜传又转过身来问马川:“他经常去南楼吗?”
“不是吧,之前他在那自习,但已经好久没去了。”
“嗯。”宋喜传点点头,“以后提醒他别去了,上次还进行了一次安全排查,说明不太安全。”
“啊?”马川又没想到宋喜传会担心这些,“进行了安全排查不是应该更安全吗?”
“但也没有进行修理呀…只是周遭巡查了一下,增加了一些简单的维护。”
“那应该说明没大问题吧…”但马川看到宋喜传焦躁担虑的神情,“我们一般也不往那边走,南楼那几乎没什么人去。”
宋喜传神色这才恢复些平定,“嗯。”
“宋喜传刚刚提醒咱别去南楼。”马川回到座位,开口对韦平乐说到。
韦平乐:“宋喜传说的?”
“不是,你们的关注点怎么都那么奇怪?这是重点吗?”
“为啥子?”
“说什么不安全,大概是对上次安排排查的事有点担心吧。”
“但我看见上次她还去南楼了呢…”韦平乐嘟囔。
“在排查之后吗?”马川问。
韦平乐:“是啊。”说着,低下头。
“那真奇怪了…”
艳阳照进窗沿,教室内外的人都汗淋淋的,接受着大地散发的热力气息。
距离高考刚好还剩七天,这个周五理应不同寻常,但又大体类似于往日。
韦平乐又晚走,说要再看一遍笔记。
马川:“周末还要再复习一遍错题吧。”
马川与周好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夕阳照下来,就和三年来每一个普通周五下午一样。
“对,这周讲的那些题挺有难度的。”周好点点头答道。
“想好要去哪了吗?我说大学。”马川转过头来问道,脸上挂着笑容。以周好的成绩,大概能去个不错的大学,当然,马川也一样。
“嗯…没想好,江苏?浙江?还是要看发挥吧。听宋喜传说北方也挺不错的。”周好看向马川,“那你呢,你想去哪呢?”
马川愣了愣,“我也没想好~也是考上哪算哪吧。
周好:“确实。”
马川又说到:“那暑假过完有什么打算吗?”
周好喜上眉梢,答:“那当然是——玩!玩!玩!”
两个人都笑了。
马川又道:“放假咱们去市博物馆玩呀,或者其它地方,你来挑。”
周好道:“行啊,去博物馆吧,也好久没去了。”
马川:“行。”
说罢,到了周好家门口,马川道:“那下周五再一起走。”
周好答:“好!” 接着两人挥挥手告别。
接下来的一周,所有人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学生如此,老师也是。
盛夏的阳光晃眼,而教室里的窗帘破旧,本该栓住的一角掉落了下来,初入夏时,韦平乐总会被上午的太阳照的睁不开眼。
但某天去时,窗帘已经被修好了。
真的很奇怪,这些天过的如此之快。
忙忙碌碌的,就到了考试的前一天,又是一个周五。
周好去办公室问问题,也便没有和马川一同回去。
宋喜传去文具店买明天所需要的文具。
韦平乐则早早回家,打算养好精神状态再上场打仗。书桌里的东西该带的带,没用又带不下的就扔在这了。
但那本册子还是一角不折地放在韦平乐的包里,韦平乐打算晚上合十双手在这个魔法小册子上,让其赐予自己力量。
青蔚透素月,
旧章迎曙庆。
少年离诀去,
歌酒不歌行。
随着高考最后一声铃结束,学生陆续走出考场。看不出考好考赖,都是开心的。
只是,人们总把许多开始当成了结束,又把许多结束当成了开始。
重庆的叶子依然绿。
宋喜传知道,即使自己走了,这里的叶子还是会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流转轮回,这个城市,还是会以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存在着,改变着。
只是,如果她离开了,那么重庆这个地方,便会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停滞下来,停在眼前这般景象前。
宋喜传留恋北方,也喜欢重庆。
曾经的她央求爸妈一定要再带她回济宁去,但现在,似乎无什么所谓。她希望济宁和重庆都成为自己的家。
久居室里,百无聊赖,同学们再次彼此联系,已经是出成绩之后的一段时间。
郑前跑来宋喜传家楼下。
“明天同学聚餐,就在校门口左转那家蒸菜馆。”郑前在下面喊。
宋喜传急急忙忙跑下楼,“你怎么来了!”
郑前:“这不告诉你消息来了。你刚刚到底听没听到?”
宋喜传:“听到了,听到了。”接着又把刚才郑前喊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郑前又道:“考的怎么样?还不错吧。”狡黠地看着宋喜传。
宋喜传答:“还行吧,算正常发挥。”
郑前浅浅叹了口气说:“我就不咋样了,考的不咋样。不过还好,我俩可以上一个大学了。”说完挑了挑眉。
宋喜传隔了两秒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答道:“哦~恭喜恭喜!”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奥。”郑前再三嘱咐。
“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