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文回到家时,厨房已经有人在忙碌了,香气扑面而来。
沈云舟已经放学,听到开门声,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直接从周丛静腿上跳了下去,满客厅都是他的脚步声。
“奶奶,换鞋。”
沈云舟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立刻想要拉着她去房间看看,“舟舟做了礼物,要送给奶奶。”
周丛静捧着马蹄莲从卧房走出,“沈女士,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
沈丽文开心地接过花,亲了一口跟屁虫沈云舟,调侃道:“今天怎么不是汉堡炸鸡和薯条了。”
去年,周丛静一时脑热,说要亲手给她做顿好的,犒劳她帮忙带舟舟,厨房连老周都不让进。
到最后还是靠了外卖,只是收拾后那么晚了,只有这些快餐店还开着,可谓是最难忘记的一个生日。
舟舟举起手,大声喊道:“奶奶,我知道,我爸爸做饭比肯德基好吃。”
周丛静牵着两人,急忙送进卧室,打断了老爸的笑声,这种小事,不提也罢。
“妈,怎么能拆我的台。”
“怎么了,你那点手艺谁不知道。”
不过女儿这么厉害,再加上有舟舟这个开心果,她觉得自己能多活十年。
沈丽文越想,脸上笑容越来越多,这三年,周璋知趣多了,没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放到女儿眼前,她也不用委屈自己讨好那家人。
这两年还知道换着花样送礼物。
每每想到,她都后悔不已,早该如此。
江迟停在房外,听了几句,不由笑了,他清了清嗓子:“开饭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沈丽文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裙。
女儿次次洗脑,她已经学会不去在意这身衣服多少钱,舒适得体,甚合她意。
客厅一下子坐满了人,尤其是沈云舟,一脸垂涎地望着蛋糕,周丛静单手便压制住了他,一只手还在插着蜡烛。
江迟望过去,明亮的光线变成了暖黄色,一张张幸福洋溢的脸被蜡烛点亮。
他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许愿:
希望一直如此。
生日蜡烛在舟舟的口水下吹灭了,沈云舟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小手想要再扑上去,可惜一下子被抓住。
“奶奶,救我。”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惜撼动不了分毫,只得向沈丽文看去,希望奶奶为他做主。
江迟把他架在腿上,板着脸教训道:“舟舟,今天奶奶是寿星,奶奶还没动呢。”
他话刚说完,脸上突然袭来一抹凉意,回头一看,周丛静正冲着自己笑。
“舟舟,你快亲爸爸一口,爸爸就不生气了。”
沈云舟听话地转过脸去,看到了奶油,立刻扑了上去,吧唧一口,满足地舔了舔嘴角。
“妈妈万岁。”
江迟再也装不下去,笑声从嘴角溢出,“机灵鬼。”
“好了,一人一块,今日奶奶做主,舟舟也可以吃一大块。”
沈云舟立刻高呼:“奶奶万岁。”
沈云舟吃饱喝足,围在四人身旁,十分羡慕奶奶可以收到礼物。
周璋坐在沙发上,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着孙子圆滚滚的后脑勺,十分温柔地问他,“舟舟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黝黑的脸上透出丝丝红晕,看上去是喝酒上头,这人不怎么喝酒,喜欢喝茶。
沈云舟扭过头,看着爷爷,瞬间陷入了苦恼之中。
要什么好呐?
“不急,慢慢想。”
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热闹的生日就快过去。
门铃突然响了。
周丛静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做饭没出力,但她可以洗碗啊。
“大晚上的,谁啊?”
“围裙没摘。”
江迟帮她摘下,顺手理了理她的碎发,跟她来到门口。
“闻叔?”
江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视线滑过,双手提的满满当当。
“董事长让我送礼物来。”
江迟眉头一皱,“这么晚?”
周璋:“挡在门口做什么,请客人进来坐。”
沈丽文闻声挂断了电话,从卧室走了出来。
一眼望去,茶几上摆满了礼物,包装精美,她又不能丢出去,大晚上吵到邻居就不好了。
沈丽文换上笑容,客气道:“只是个生日,真是破费了,你们聊,我去煮茶。”
心意送到,闻德却没有坐下的打算,立刻就要告辞。
周璋:“走这么急?坐下来喝杯水吧。”
他不是个善谈的人。
闻德笑道:“本就是我们不请自来,天色也晚了,不好耽误你们。”
沈丽文放下茶水,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突然发话:“你们两个去送送。”
周丛静明白过来,“江迟,你先下去等我,我们也该回家了。”
两人沉默无言地下了楼。
闻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车上。
后面车窗慢慢摇下。
江迟静静地立在风中,只觉大概春天还没到来,吹的他有些凉。
他为何要傻乎乎站在这里。
江迟抬脚就打算离开。
一件风衣砸在他身上,只能听见闷闷地一句:“在别人家当儿子这么听话,怎么没人关心你。”
周丛静抱着舟舟刚下电梯,就听见这么一句刺耳的话。
江迟拿下衣服,刚要反驳,就听见了脚步声,立刻接过儿子。
周丛静给他披上外套。
再之后,江迟就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一如往常当他是透明的。
周丛静只好顶上,“江董破费了。”
一家三口就站在他面前。
江文军立刻没了说话的心思,留下一句就当回礼,便让闻德走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周丛静撑着一把伞,将两人护在雨中。
江迟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一掌抹去文字的水印,云白梦三字被雨洗的干净清晰。
“妈,我带人来看你了。”
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
墓碑前放着一束风信子,“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我过得很好。”
妈,这次我说的是真的。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风声。
落雨声不绝于耳,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江迟站起身,将周丛静拉到身旁,两人并肩而立。
“妈,这是周丛静,我的爱人,我好不容易追到的,你认认脸,记得保佑我们。”
周丛静推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快重说。”
江迟舔了舔下唇,话在口中打了个转,琢磨许久的腹稿还是没说出口。
他开怀一笑,“没事,她是我妈。”
“你妈妈面前还不老实点。”
江迟握紧了她的手,语气都带着怀念:
“你这样,我好像重新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太过顽皮,有一次差点破了相,我妈可坏了,吓唬我说,再不老实点,将来没人爱。”
“然后那?”
“然后我问她爱是什么?”
“她说她也不太懂,说等我将来找到一个人,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那就算是摸到边了,不管什么问题,中途没有撒手,那时候应该就懂了。”
人影渐渐接近,话音刚落便再无下文。
江文军一个人过来的,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不知有没有听清楚。
墓园雨停了。
江文军放下花束,一个人站了墓前。
这次江迟没有赶他。
两人去了另一处,云白梦和父母葬在一个墓园。
他无颜面对。
此生最后悔莫及就是他撒手了,明知道她的言不由衷,却依旧视而不见,总告诉自己再等等。
那时他年轻,还有一腔热血,被人耍当然不乐意。
他带着云白梦,说要亲自对质。
他真的离婚了。
那时他以为父亲的反对只是暂时的,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他是父亲孩子中最优秀的继承人。
到了门口,其他的车子畅通无阻,他却被拦在门外。
原因守门的自然通知他了。
透过后窗,曲心萍的背影他看过许多次,她怀中的江擎突然望了过来。
手掌只有丁点大。
“你自己进去吧。”
云白梦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他才在追求的路上屡屡碰壁。
只是云白梦父母突然离世,他用尽手段打造了一个美梦,打动了她。
“我们不要自欺欺人了。”
云白梦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他最爱的那双桃花眼,充满了审视,质问,让他难以忍受。
“你这就放弃我了?”江文军也说不出当时听到那话的滋味了。
失望?
不甘?
只是心底有一刻的如释重负让他有些唾弃自己。
她戳穿了自己。
钱权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
对这一点他无力辩解,可他也是真心的。
他拉住要走的人,望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倒影清晰可见,还夹杂着一丝期待:“你可以等我吗?”
云白梦垂下眼眸,没有回答。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的,只要彻底拿到江家,他们还可以在一起。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怎么能和他放在一个秤砣上。
只是他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江文军看向两人的背影,苦笑一声,“你给我的时间足够了,是我没抓住。”
“也辜负了江迟的期待。”
下坡路上,雨又开始落下。
“雷阵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晚一点再下不行吗?都淋到了。”
江迟笑着抱怨道,身体又贴近了一些,快要把周丛静搂紧怀里。
距离停车的地方还有段路程。
“要不要直接跑?”
周丛静看不到他的脸,却也听出些许异样。
“不要。”
江迟摇头,声音听上去有些暗沉,“我妈说雨越跑越急,我要和你慢慢走下去。”
“那她肯定想不到,他儿子是个爱哭鬼。”
江迟神色一怔,手上又搂紧了一些,闷闷道:“我没哭,只是雨落到脸上了。”
“我们这也算是见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