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已有半月之余,微曦的晨光笼罩着幻海城,遥遥望去,竟是早早便人山人海了。
幻海城位于一处连绵不断的山脉中,此山脉生得磅礴大气,树木万年常青,其名曰沧玄,常有古人云,“沧玄不尽处,自有仙人斗星辰。”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沧玄山脉中藏有仙人居住,仙人威武,抬手便可斗转日月晨星。
“啼嗒、啼嗒。”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不疾不徐地传入街上行人的耳中,一位白衣美青年悠哉悠哉地策马而来,马是好马,人也是妙人。
他身着一件绣有金色流云纹络的雪白长袍,衣衫看起来垂感极好,腰上挂了一小块瞧上去极为古朴沉郁的令牌,令牌上刻有磅礴大气的‘玄’之一字。
这位白衣青年的美,是那种清冷如谪仙般的美,他的一袭三千青丝如墨染,用一条绣有繁复花纹的雪白发带轻轻系在一起,剑眉星目,薄唇不点而朱,体态轻盈,身材修长。
尤其是他深邃的凤眸间给人一种沉静冷淡的感觉,更是令他周身本就玄乎缥缈的气质妙上三分。
一时间,原本还在忙碌的众人们不知不觉中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数十双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看向那骏马上美如白玉般的翩翩公子,似乎生怕下一秒此人就会化作天边白月,消失不见了去。
这引发骚动的美玉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突破元婴初期大圆满的沧玄宗掌门座下大弟子,无情剑剑主花辞顾。
曾经有位与沧玄宗掌门熟识的修道大能说过,花辞顾是没有心之人,他的眼中只有道与修炼,自然也就是天下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
可谁能知道,花辞顾本来不是这样的花辞顾呢?
毕竟…花辞顾淡淡地垂下眼帘,不无嘲讽地想到:谁能想到,转瞬间,他来到这本书中世界已有十余年之久了。
“站住!你是何人,莫非不知这幻海城一向有令则:除却少城主外,其余人皆不可策马进城?!”
忽地,一道粗鲁浑厚的男低音自他身后响起,花辞顾抬起手来,轻轻地安抚了一下受到惊吓的马儿,随后面不改色地微微侧过身,回眸看向那没事找事之人。
花辞顾看了一眼那人面相,乃是一个尖酸刻薄、贪污受贿之人,似乎是城中巡逻护卫的人,估摸着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哦?是吗。可我怎不知,这十年之中,幻海城内竟平白无故多出了这样一条让人啼笑皆非的糊涂令则呢。”
无情剑主花辞顾的嗓音一如他的绝世容颜般清冷温雅,只是这会儿乍一听起来,却无端像是在嘲讽些什么。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小子,我看你不是幻海城内的人吧,瞧上去也不过弱冠之年,又如何知晓这十年之中的个中变化?依我看来,你就是不识好歹,来人,给我拿下!”
嗯?一言不合就要拿人?花辞顾一眼便看出那些围过来的护卫兵们眼里油腻的贪婪,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是他长得太过于好欺负了点,居然刚到城内就遇到这种事情。
想来这群小人整顿风纪是假,想要从他身上捞点不可告人的好处才是真的。
“小雪乖,有我在,不要怕。”
花辞顾好像并没有把这些人手中的刀剑放在眼里,他甚至没有理会那些蠢货的呵斥声,只是低下头轻柔地抚摸着骏马的耳后,语气难得温和地哄起了这匹名唤小雪的白色马儿。
“你小子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看傻了么?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罢了!快点拿下他,少城主肯定重重有赏,届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花辞顾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危险地眯起了那双深邃的凤眼:…呵,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上赶着要来送人头的蠢货了。
正在此时,一道火急火燎的少年音忽然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手甩得极其漂亮的飞镖,竟是直接将那想要背刺花辞顾的家伙手里的长刀钉在了地面上。
“叮铃——”
“大胆奴才!你少他娘的胡说八道,本少城主才没有下过这种莫须有的命令!你们这群脑子有泡的白痴,还不快跪下来给花仙师赔罪!!”
花仙师?乍一听到少城主君无忧对那美玉公子的称呼,围在一起看好戏的人群里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惊呼。
“花仙师,难道他就是当年那位一剑镇万鬼的花仙师?!”
这位偏偏公子竟是十年前那位一剑镇万鬼的大人物!如此也对,毕竟只有花仙师这样的妙人,才能配得上那传闻中的一声赞誉,‘如昭昭明月,似灿烂星汉,妙哉,妙哉’!
原本就拥挤的人群开始攒动起来,所有人都想离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只能得到对方片刻的驻目,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讲也是足够铭刻一辈子的荣幸!
可很快,少城主身后的骑兵们就将这些对着花辞顾眼神殷切的人群划分开来,露出了一条平坦的大道。
君无忧气喘吁吁地一路狂奔而来,他虽自幼习得轻功,但到底还是凡人之躯,从城主府到这边街巷里依旧是花费了他不少体力。
教训蠢货的事情被截了胡,花辞顾却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背上,如今也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嗖’地一下蹿到他面前站定的少年郎,片刻后,那双生来淡漠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你是…小无忧?”
花辞顾那把清凌凌的嗓音里是一分藏得极深的柔和,下一秒,他居然翻身下了马,在这位少城主的身前站定,行为举止中无不透露着对君无忧这个存在的偏爱。
“是、是我!花仙师,您还记得我?”
君无忧倾慕地仰起头注视着面前高他一头的如玉青年,只觉得十年不见,花仙师的气质更加缥缈、也更令他捉摸不透了!
人都是慕强的,从十年前亲自见证了花辞顾只挥出轻轻一剑,就镇压上万恶鬼的那一幕之后,君无忧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这名强大至极又美丽清冷如天边白月的仙师大人。
这孩子眼中的儒慕不似作假,而花辞顾也不介意对单纯的少年郎多出几分耐心。
“自是记得,幻海城少城主自幼聪慧,亦与我有同门之缘,我这次前来,便是为此而来。”
花辞顾这般说着,看起来丝毫不介意周边的人听到他的话后是怎样一副难掩震惊的神情,他轻轻地抚摸着小雪漂亮的鬃毛,唇边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花仙师,您当初的话居然是认真的吗!!!”
反倒是君无忧这个小少年瞧上去有些吃惊过头了,他一直以为那是花仙师为了哄他高兴随口一说的。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既然我曾承诺于你,便是我主动种下了因。更何况,无忧少主天资聪颖,无论你是否拥有修炼资质,都可试上一试。毕竟,天底下这大道万千,总有适合你的路数。”
听到花辞顾的话,君无忧也从一开始的雀跃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自己若是没有那所谓的修炼资质该当如何。
“可是,万一我没有修炼资质的话……”
谁曾料到花辞顾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皱着眉陷入苦思的少年,半晌后才出声点醒道。
“…那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回往沧玄宗,成为我沧玄宗宗门弟子?”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年幼的少城主身上,就好像连风都停止了流动一般,君无忧的手掌心出了汗,但当他抬起头注视着花辞顾那双深邃的凤眼,好似就是那么一刹那,他下定了决心。
他想追随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并肩成为那万中无一!
“想…花仙师,我想跟随您一起,成为沧玄宗宗门弟子!”
君无忧颤抖着嘴唇吐出这一句话,下一秒,他听到周围的人群为他欢呼,又听到面前的仙师大人那风轻云淡的一记轻笑。
再然后,君无忧切切实实得到了花辞顾的肯首,十年来,一直是他心中白月的花仙师,居然对着他这份异想天开说了句,“可。”
“花仙师,对于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歹人,您看您要如何处置?”
好在君无忧也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虽纨绔,却依旧天资惊人,小小年纪便是一名先天境武者,堪称奇才。
所以在激动片刻后,君无忧很快便理清了思路,他朝着花辞顾弯腰拱了拱手,随后直起腰背昂首挺胸地将花辞顾护在身后,眼神厌恶地看着那几个被骑兵队扣押住的‘歹人’。
“仙师大人,仙师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等着小人赡养,您看您如此大度宽容,能不能就此网开一面,给小人一条活路?”
那个为首的男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见君无忧无比厌烦地瞪了一眼这家伙,花辞顾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素来性情寡淡,哪怕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给予过多的情绪。
“我方才细观此人面相,发现一点有趣的事。”
花辞顾的嗓音还是清凌又温润的,此时却无端夹杂了一点冷意。
“他已被怨气缠身,恐怕等不到无忧出手,便注定活不过今晚。”
怨气!听到花辞顾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君无忧和那些围观的人们不由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在座的众人谁不知道,十年前幻海城的那场万鬼游荡,便是由一个怨气滔天的红衣厉鬼引发的!
眼见君无忧小脸煞白,花辞顾这才放松了语气,“这怨气虽来的有些古怪,却也不是没有法子可解。无忧莫怕,只是…本想让你即刻随我回往宗门,如此看来,现在我必须要去城主府上走一趟了。”
“至于这几个人,先押下去吧。他们所沾染的腌脏事太多,乃死不足惜之人。”
听到花辞顾这话,那几个人皆是一惊,但无论他们如何哭爹喊娘地跪求花仙师救命,花辞顾也没有再将眼神落向这几个脏东西。
“无忧,可要与我同行一路?”
面对花辞顾伸过来的手,君无忧小小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很有骨气地摇了摇头,“花仙师,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小无忧了,您不能再用之前那一套哄我了。”
被人拒绝的花辞顾也不显得尴尬,而依旧是那一副月明风清的做派,他翻身上了马,随后朝着君无忧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无忧少主,劳请前面带路。”
君无忧瞬间瞳孔地震:他真的不是嫌弃花仙师对他有所亲近啊,他只是不好意思被当成小孩子哄而已!!
但好似他心里头所有想说的话都被花辞顾的一句无忧少主给堵死了,君无忧俊秀的脸庞涨得通红,愣是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直到骑兵队队长将马匹让出来,他才恍恍惚惚地翻身上马,在花辞顾的前面领路了。
“父亲如果知道花仙师的来意,肯定会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的!”
一路上,有君无忧这个少年郎在花辞顾身前喋喋不休,花辞顾少见的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毕竟,对于这种单纯可爱的生物,他总是会多出几分柔软。
“花仙师,我们到啦!”
花辞顾抬眼看去,便见一座气势磅礴的府邸屹立在此,四周亦附有重兵把守,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昭示了这座府邸的身份。
十年不曾来此,幻海城已发展得如此之富裕了?
花辞顾微微蹙了蹙眉,他压下心底那一星半点的违和感,身形轻巧地翻身下了马背。
“沧玄宗首席大弟子花辞顾前来拜访,李管家,提前代我向君城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