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我在哪里??这是??”惊慌失措的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看见自己周围围了一屋子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人面色阴沉,用眼睛狠狠刮了一下床上躺着的家伙,“安静,新人,如果不想死的话。”
说完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发怵。
屋子是乡村样式的屋子,斑驳的墙壁甚至都能看到土砖里的草梗。窗子是糊上的窗纸,但已经破破烂烂了。新人听见自己清楚的呼吸声,莫名的恐惧让他捂住自己的嘴。
他看见了,一个黑色而毛燥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外边应该还是白天,但是没多少太阳。半透亮的影子来回抖动,未知的东西露在了破损的窗格上。
拿东西穿着粗砺破旧的布衣,又或者说是布,占满了尘土和白色的绒毛状东西,面部被同样的绒毛状东西覆盖。绒毛似乎很轻,被风吹起来像是活的一样。
突然,它俯下身,将唯一露出的鼻子对准缺口,向屋内嗅闻着什么。
新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影子。
终于,它离开了。
“这是,这……”新人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好,新人,”刚才说话的人很不耐烦,“我没有那个耐心和你解释,想活命,就听话。”
“这是神明的游戏场,想要活下去就要赢。”
“但是真正的危险不全在游戏,”屋子里的其他人纷纷确认周围环境,说话的人停了一下,面色复杂的看向村口的方向,“还有同为人类的怪物。”
将冷不冷的阴天里,一艘渔船摇曳着靠了岸。
撑着长篙的船夫吆喝了两声靠岸了,见里边还没动静便走进篷子里,试图拍醒里边的人。
篷子里昏暗,那人似乎是倒在草席上,眉头紧锁。没等船夫靠近,那双锐利的眸子就那么将船夫钉在了原地,直到这人起身出了船舱,船夫才“害”了一声,“这不是醒了撒。”
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姑娘。只是这姑娘笑也不笑一下,冷着一张脸,似是比这要下雨的天还冷;眼中的疯癫,似是比村子里的疯子还要凶;心里的苦涩,怕是比药铺子的黄连还要苦。
哎呀呀,是个苦娃娃哦。船夫暗想着,摇摇头。
“这天哈,就要下雨咯!娃儿你赶着下雨之前回家记得撒!”船夫撑着长篙,划船走了。
已经上了岸的人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是单纯的裹紧了冲锋衣外套,半低着头往前走。不远处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屋子,像是个村庄。
“诶呀,你是打哪来呀?”山边林子里钻出来位农妇打扮的大娘,手里还有一筐刚摘回来的蘑菇。她笑得过分热情,好像里边莫名其妙夹杂了恶意和嘲讽,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热情洋溢。
女孩没抬头也没搭话,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邪风,只一个劲的狠吹,冲锋衣的帽子被吹开了一点,露出她黑色的发丝,也看清了点眉眼。用三个字概括,大抵就是攻击性。眉型高挑,眼型狭长,透着着无机质的纯黑色眸子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充斥着无发言说的空虚和冷漠。
追在身后的大娘快走了两步,想追却没追上,“你是哟去哪里哟孩子……这前边是俺们村子哟,你是要来找谁撒?”
女孩终于停了下来,但并非为了回答问题。
风停下来了,没有鸡鸭鹅犬,整个村子里静悄悄不见什么人,一路过来看见的活人只有从林子里冒出来的大娘一人。
没有太阳,无法判断时间。
“你是来投奔村长的?”大娘终于赶了上来,却越过女孩自己进了村子,自顾自道:“来了好几个投奔村长的外乡人嘞,姑娘快进来吧,他们都在那边呢。”
“……姑娘?”
女孩站在村口没动,旁边是块稍大一点的石头,石头上边用像是红色油性物质写的歪歪扭扭的字:xx村。
本来阴着的天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像是被晕染浓墨的破布,本来看着还算正常的大娘变得看不清眼色,“姑娘……再不进来,天可能就要下雨了……”
“祁望。”女孩收回目光,本来插兜的手放下兜帽,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平淡地扫过因为信息收集不足而被规则刻意模糊的村子名,抬脚跨进了村子。
下一秒天空恢复原状,大娘又带上那种刻意夸张的笑引路,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啊祁望是吧,姑娘这名字真好听,那些外乡人里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你这样的!”大娘沿着土路向村子西边的方向走,一路上却并没回头,也没管祁望有没有跟上,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相对比其他房子,目的地这间房四下不靠,没有一间房子挨着,周围也没有什么栅栏或者物品,像是被孤立在中间。
“这就是啦,快进去吧姑娘。”带到了门口的大娘催促着。
“大娘,有个问题。”祁望慢慢走近屋子,站在大娘的身后,“你为什么,不回头呢。”
“……”沉默在寂静的村子里格外突出。
更为突然的是雨。毫无征兆,就像是一桶水倒下来一样,冲刷着村子。
“回头?孩子你说什么呢。”本来抱着一筐蘑菇的中年女性在雨幕冲刷下看不真切,但是再不清楚也看到大概动作。那颗带着诡异热情的脸就这么平直的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而身子一点没动,脖颈的咔嚓作响更加确定了结论。
不是正常人,杀掉,没问题吧?
祁望淡淡的看着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手腕一抖,指尖闪过一抹寒光。发尾开始渐渐变白,本来没什么生机的眼底开始染上某种危险的东西。
再一眨眼,眼前就什么都没了。
只有正在下的雨和地上散落的蘑菇,证明刚刚自己没有发病,不是幻觉。蘑菇泡在雨水里,黑褐色的菌盖上似乎长出了白色的斑点。
啧。跑了,烦。
发尾重新变黑,祁望甩了甩手,两手重新插兜,眼神又变回了最初的空洞,走上台阶,扣了扣门环。
“……谁?!”
“开门吧,不管是谁关门都没用的。”两个声音短暂讨论着。
好吵。快点通关吧。
“总得知道是npc还是玩家吧??”
“这门谁都拦不住,开了门还能看一眼是人是鬼。”
这个副本也找不到,得快点。
“是玩家的话是不是得杀了啊,不是说这个本只能有一个人通关吗。”
“是啊毕竟是普通本,死伤率确实高,但是又不是真死掉了,开吧,左右这人都得死。”
两相争执之下最后这扇掉了漆的红门还是开了条缝。
还是少杀人吧,血腥味太重了,姐姐会喜欢吗。
“还真是可悲啊,那岂不是像把流浪狗打一顿扔出去自生自灭吗。”
“这可是游戏,人之常情罢了。”
流浪狗,吗。
祁望顺着门缝,看着里边惊恐的表情,本就空虚的眼神更加深邃。烦,无聊,讨厌。活着的,呼吸的,说话的家伙。恶心的喘气的东西。
副本才刚开始,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呢,里外都差不多的,肮脏的东西,丑陋的皮囊。
要通关游戏,要早点回家。
那又能怎么样呢,家都回不去的流浪狗。
要快点通关游戏,用最快的方法,无意义的对话可以省略,强制性的对话可以解决。
不能再杀人了。
杀了又怎么样呢。
祁望眼前仿佛被糊上了什么影子,意识像是飘在海面上,耳朵浸了海水,听不真切,只能在沉闷的声音里听见几声高亢的海浪击岸。影子重重叠叠厚重而难缠,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嘈杂,窸窸窣窣在嘟囔着什么让人心烦的东西。烦啊。
门里边的两个人只能看见门口的这个本来黑色鲻鱼头的女的,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侧面,手上寒光一闪,似乎是一把手术刀,再之后像是变魔术一样又多了一个,三把四把五把……
和她对上视线了。
她怎么,笑了?
沉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识,是屋门大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人甩了甩手术刀上温热的血液,血溅在黑的防水冲锋衣上慢慢滴落,血在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像是绽放的妖异花朵,配着诡异兴奋的笑容,和眼底的亢奋,竟然让阴沉的脸显得明媚灿烂,显得那双黑沉的眼眸亮的可怕。
“哈哈……”祁望满意又开心地笑着,又蹲下用他们衣服擦了擦刀刃,“姐姐,这下是不是安静多了,我很快就回去的,等我哦~”
刚要起身,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眼里带着点勉为其难,手术刀灵活地在指尖转了几圈,又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稳,“要不给你们雕几朵花吧~姐姐讨厌丑陋的东西……”
刀尖划上还没凉透的尸体,皮肤钝感相当明显,她画了两刀,又停下了。
祁望阴晴不定的将刀扔下,眼神变的嫌弃,“脏了,擦不干净。”
“我都见不到姐姐,回不了家,脏东西凭什么给姐姐看呢。”
“快点通关吧……蘑菇,菌丝,走路不能回头,只能通关一个,村子名字应该是线索,可能还有怪物吧,那个大妈不太正常呢,”祁望淋着雨穿过院子,自言自语的往里走,雨水冲刷着血污,在地面上晕染消散。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但是屏住了呼吸。
“规则知道的有点少啊,难办。”
“杀光了也能通关了,但是都在哪里呢,一个一个找太浪费时间了啊,”祁望推开门,看见两个眼神带着惊恐和敌意的人,一个拿着斧头,一个拿着锹。
“找个机会聚到一起吧,这样应该省事?”
“这女人什么情况,哪冒出来的???”
“不应该啊,除了咱几个和另外一伙应该都被咱解决掉了啊!”
“一群废物!”
两人一步一步往后退,推卸着责任,却又找着能够让这疯女人消失的机会。
“你们说,剩下的人在哪里呀?”祁望自认为亲切的笑了一下,手术刀在指尖飞舞着。
“鬼才知道啊疯子!去死吧!!”拿着斧头的正面劈了过来,拿着锹的快步绕到后面,抡圆了锹对准了祁望的脖子。
“啊呀,勇气可嘉——”祁望明显表现得更为兴奋,“很棒哦~!”
她双手交叉甩出四把手术刀,刀刃精准插在两人的膝盖关节处。
“真遗憾啊,”祁望绅士而优雅的行了落幕礼,“但是果然惨叫声要比狗叫声好听啊~”
“这表情,你看,很丰富哦,虽然你们的灵魂也很丑陋,但是拿你们练练手吧。”
“在我雕完这朵花之前,你们动一下,叫一声,就完蛋咯~不过要是忍下来了说不定还能活着呢~”
屋子里声音渐息,唯一的声响只有雨水的淅淅沥沥。
马丁靴踩在了血泊里,那兴奋的表情渐渐变得落寞委屈。
“姐姐……”
落寞委屈渐渐变得痛苦。祁望收起手术刀,一步一步往外边走,脚下的血混在水里,像是初绽的花朵,又迅速的消逝。
“你在哪……”
那只好看修长的手伸进脖颈里边,拽出戴在脖子上的项链。项链上穿了一枚素白色戒指,样式并不华丽,可以说有点质朴,内侧刻了字母:w。祁望站在大门正中,脚边是两具不好看的尸体,银白色的长发渐渐变回黑色,手指摩挲着戒指。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人数锐减,少了四个。”村子东边的某个房子里,刚安顿完新人的老玩家突然发现存活人数减少了。
“应该是对面那边出问题了,他们可能和我们走的是不同的线,应该是通关一个人的那个常规线。”
“但是现在这个数目应该是对面死光了。”沉重的氛围在屋子里蔓延,只有新人摸不清楚状况。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死光了?”新人不以为意。
“一般来讲普通本死伤率高但是是阶梯式淘汰,伴随着剧情发展和规则记录,玩家众多的副本可以进行不同的故事线,完成视为通关,通关奖励按照发现的规则数目和完成的任务难易划分,而人越少奖励越多,一般普通副本,杀人都是为了减少有人分自己蛋糕。”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有例外。”讲话的人面色凝重,咽了咽口水。
“玩家里出名的很多,但是有一位出了名的就是基本每次她通关的副本,都只有她一人通关。”
“换句话说,无一例外,都被她弄死了。”
“出来副本的玩家也证明了,她是个喜欢看人挣扎惨叫的疯子。”
“我们要做好和她硬刚的准备。”
“啊?”
“人多总归是占优的,”领头的人咬着牙,“不能让一个疯子妨碍我们。”
说着拍了拍新人肩膀“这个游戏最不缺的,就是疯子。”
祁望握着戒指,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捂着心口。已经变得无神而空洞的眼睛抬头看着下着雨的暗沉的天,脸上泛着红晕,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像是沉浸在美梦中流浪的恶犬。
“姐姐不可以不要祁望——”
“——祁望,最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