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人与人之间永恒有着隔阂。无论是明舟孤儿院中其他孤儿为了一块面包将我狠狠的推开，还是院长看似温和面具下隐瞒着冷漠的眼睛，都在向我证实着这一点。

    明舟孤儿院是冰冷的，没有情谊的，因为这里太低劣，而爱这种东西只在物质满足、精神饱满时才会短暂的出现。

    它像是某种奢侈品，而我只是攥着皱巴巴低额钞票看向奢侈店铺的穷鬼——妄图去肖想这种东西只会让我白白饿瘪肚子，只能攥着仅剩的那点钞票转身跑向我该去的面包店。

    可我不甘于此，穷鬼再怎么挑选低价的打折劣质面包也逃不过被饿死、或是被打死，最终独身一人躺倒在脏兮兮小巷，被恶心苍蝇环绕的悲惨结局，我不喜欢这个。

    于是开始尝试求救。

    明舟孤儿院完美的反讽了它的名字，它不是明舟，而是孕育烂人烂事的温床，是弱者被打到遍体鳞伤的地狱，霸凌、斗殴、无一不全，只有院长的出现，可以让孩子们露出腼腆又乖顺的笑容。

    在曾经，她代表着食物、温暖、与甜言蜜语，可在那位反抗者被一遍遍打倒，一遍遍告状，最终被漠视逼迫着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我便悚然明白了某一件事。

    院长是利益至上的商人，她并不在乎这些，只指望着奄奄一息的孤儿们可以给她挣来更多的捐款。

    于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我便绞尽脑汁向她证明自己的天赋，力图获得重视，妄图获得生机。

    从楼顶一跃而下的前辈很可怜，被他血肉模糊尸体溅了一身的我也很可怜。我这般说著拿走了他那并不丰厚的“遗产”。

    几块看得出来积攒了很久的劣质饼干被健硕的同龄人抢走，我并不在意。虽然这是明舟少有的零食，可此刻还是他的那些书本对我来说更有用处。更何况那健硕的身姿不是白健硕的……拳头砸下来的话一定很疼。

    前辈比我大几岁，他手里有着小学到初一的全套课本。院长虽然吝啬，但也把书籍给了我们，若是养出个会读书的，对她百利无害。

    我慢慢的读完所有的课本，然后开始一篇篇背起来。

    不用理解作品的用意，不用品味作者的灵魂，只需要一点点将笔记与篇章背下。虽然磕磕绊绊，但我仍旧能够做到。

    我站在院长的办公室门口，一篇篇的背过去。

    院长终于舍得垂下眼来望向骨瘦嶙峋却又野心勃勃的我，她那算不上高大的身躯垂下深黑的墨影，像是童话里那些恐吓幼童的山鬼。影子笼罩了那具幼小的、轻轻颤抖着的躯体。

    “你，留下。”

    她这般说著，像是宣定了某种警告。她伸手来轻抚我的发旋，这种感觉奇怪又陌生，但我并没有躲开。

    院长常常带着如图丝绸般顺滑的柔白色手套。没有摸向我的那只手安静的按在她穿的裙子上，像是漆黑夜空中仅剩的明星般，在她那身墨水样乌黑的裙子上闪闪发光。

    我从死于漠视的光怪陆离中勉强的妄想著存活，竭尽所能的向着存活的弧光奔去。这一抹弧光在我的脑内缠绕，最终缠绕成柔白色手套的形状。这便是我对于权利与统治最开始的幻想。

    我终究能够站到那只能被人敬仰著的位置，正如院长站在被孤儿们簇拥着的位置。

    而我必然会站的比她更高。

    我对此坚信不疑。

    这一年，江文述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