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小树林里,离挥舞着铲子,狠狠铲进坑里,一撮黄土被掘到一旁。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维特列夫早已将坟墓处理妥当,无论是棺材、墓碑还是坑都已处理好,她这一铲仅仅是想留下一道无法长存的痕迹罢了。
放上墓碑,离看着“叶塔·兰斯德之墓”的简单墓志铭,有些晃神。
“你可以再添几句。”维特列夫在一旁道。他倚着一把大铁锹,挠着自己乱糟糟的棕红头发。
听到对方的话,离摇了摇头。二人回到叶塔生前的小屋,开始收拾东西。
没什么可整理的∶那些余存不多的粮食早已失去营养,叠好衣服和床铺,屋里就只剩手工制作的粗糙桌椅和一张咯吱响的床板。
维特列夫本想抽一支雪茄,但考虑到有小孩遗憾收起。他注视着离走到屋外,回望她没留多少回忆的居所。
“走了。”维特列夫道。离仍伫立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视线却没有聚焦,瘦小的身影似乎要被风吹走。
突然,一只大手放到她的脑袋上。离仰起头,维特列夫慌忙看向别处,但头顶的手无疑是他的。
“谢谢。”不知该说什么,离只能干巴巴说出这两个字。头顶热烘烘的大手撤走,抚慰的暖流却已渗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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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华酒馆处在贫民区边缘,是深夜走投无路之人的狂欢所。在酒气冲天的馆内,有凶神恶煞的人在商议,有碌碌无为的人在哀嚎,也有摆烂的人在一杯杯畅饮。
酒馆馆长艾华·杰兰特坐在调酒台前,等待奢侈的客人点上一杯精致酒饮。可惜这里大部分人只能买大量劣质酒,随后用浓郁的酒精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叮铃”突然,酒馆门被推开,艾华瞥去一眼,就见那位熟悉的邋遢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
艾华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哎呦,维特列夫兄弟!这次准备喝点什么?”
“和之前的一样。”维特列夫拜拜手,“对了,给她一杯橙汁。”
“好嘞。”艾华识趣地不再多问,笑眯眯地去调最贵的酒。
透过晶莹的冰块,原本单调的蓝色酒液化作闪光的宝石,周身流露着神秘的色彩。维特列夫将一杯温热的橙汁递给离,随后品尝自己的酒水。
离穿着一身合身的小皮衣,烟紫色的头发用一个小皮筋堪堪扎到脑后,稚嫩干净的脸庞倒映在橙汁里。
“小孩子不能喝酒。”察觉到离盯着酒的目光,维特列夫适时开口。
“哦。”离抿了一口橙汁,清甜的口感扩散开来,如浸在洒满花瓣的蜜罐里。
当离端起第七杯橙汁时,一位老者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气息隐藏之深连身为神赐者的维特列夫都没能提前发现。
离警觉地绷紧身体,用略带探查的余光瞄去。那老者一副善面,眉毛胡须都已落雪。灰白色的短发梳理整洁,一如他干净的衣着。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
忽视维特列夫惊讶的神情,离放下手中的橙汁。
“离。”
“姓氏呢?”
“妈妈没给我姓氏。”离道,“她说没有姓氏才能无拘无束。”
老者闻言摇头:“太过理想。”
一老一小陷入沉默,离细细描摹起身旁外表慈祥的老者。对方似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观察,手腕带动手指间的小勺,搅拌着他杯中的酒。
维特列夫终于发声:“伯德先生。”
离见维特列夫一脸恭敬的态度,立即同维特列夫一齐站起身,朝老者欠身。
伯德平淡地挥手:“艾华酒馆没有这些规则,我们都只是来借酒消愁的人罢了。”
终于等到请来的人,维特列夫小声将自己的目的全盘托出。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通过维特列夫不时瞄向自己的视线,预感与自己有关。
“此话当真?”话毕,伯德道。
见对方点头,伯德真正直视了离一眼。离突然感到周身发冷,就仿佛一柄冰刃割开自己的内在,寒冷冻住想要愈合的血肉,令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出来。
他能看穿人心。离突然有了这个意识。
“倒是个可塑之才。”伯德收回视线,略带满意地点头。他缓慢起身,带着二人离开艾华酒馆。
一刻钟后,三人来到寂静的小巷中。夜幕下墨色染上周边万物,此地没有点灯人,煤油灯的灯芯均耷拉下去,纷纷被黑暗笼罩。
“这位是英格理·伯德,也是我为你选的后盾。”维特列夫介绍道,“伯德先生是贫民区的领导者之一,实力非常强大。若你获得他的认可,便能归入伯德先生手下。”
“离,你意下如何。”
“伯德爷爷一定是神赐者吧。”离站在月光下,剔透的眼球映射着银白的月盘,“我没有神异,能为伯德爷爷做什么?”
“不,你有神异。”伯德道,“正是因为你是罕见的神赐者,我才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离微怔,连带着烟紫色的发丝也定住了。伯德俯视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声音温和:“你有很大的潜力,离。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展示你的聪明才智,和觉醒神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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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区虽混乱,但没有沦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全靠夕华组织的掌控。
夕华组织,由贫民区的落魄神赐者建立的领导组织,它代表着这混乱之地最后的底线,也从帝国手下保护一切逃此偷生之人。伯德正是组织的领导人之一。
此刻,在伯德的带领下,离来到了夕华组织的秘密训练营,幽深的地下。
“据卡莱尔所言,你的父亲是一位神赐者,所以你有遗传神异的可能。”伯德突然道,“而卡莱尔也能感应到,你的血液里流淌着神异的气息。”
“我能看穿你的内心,离。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若你能觉醒自己的神异,你将成为夕华组织的一大助力……这个组织已经很久没有神赐者加入了。”
离不自觉用手背垫起下巴,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动作。二人进入漆黑的地下长廊,蜡黄的烛火孤独摇曳,如被扼住喉咙的垂死之鸟。
“今后,你将在这里接受三年特训。”伯德在长廊尽头站住脚,一栋铁门虚掩,看不清门后的场地。
“这里的特训要困难得多,而在非特训的时间,你还需学习许多知识。”
“你能忍受吗?超乎常人的压榨般……”
“能。”离道。她很清楚,叶塔已将自己托付给维特列夫,维特列夫又将她托付给伯德,她已经没有稳定的归处了。
只有变强,才能在这残酷的世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