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望舒这话半真半假，又在唬人。
那污染核已经被他掏出来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殷光郁一双眼冷冷地瞪着叶望舒，正要开口训斥，却感到掌下按着的单薄肩膀轻轻一颤。
殷光郁垂眼一看，云伊放在双腿上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本人却毫无意识，目光空茫地看着一处，没有焦点。
这是怎么了，刚刚说自己被割翅断角都一脸平静，仿佛在说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一样，怎么叶望舒一吓唬就成这样了？
殷光郁拉起云伊的手，想让他松开，可是云伊还没回过神，于是他只好使蛮力掰开。
大手霸道地塞进指缝间，牢牢控制住不让它再合上，云伊指甲尚带着些非人特征，这么用力一掐，白皙的掌心直接被掐出了几道血口。
叶望舒这段话哪个词能让他变成这样！
殷光郁一步迈到云伊身前，一手攥住他的两只手，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半蹲着直视云伊的双眼，厉声吼道：“云伊，看着我！”
云伊的视线慢慢聚焦，死死盯着殷光郁的眼睛，唇微动两下，似乎在咬着这两个字咀嚼。
‘太阳……’
他念着念着，眼睛恢复了清明，怔怔地看着殷光郁担忧的神色，居然露出一个很是柔和的笑。
这一笑把殷光郁的心都笑软下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遇见了这样可恶的人，还能有这样清澈的眼睛，还能笑得这样美好。
按在云伊肩上的手下意识动了动，想把人往怀里扣。
不对，他这手要干什么！
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殷大队长触电般松开了握着云伊的手，他站起身，轻咳一声，终于想起了一边的叶望舒。
把云伊安抚下来之后他也没心思再训叶望舒了，他敲敲桌子：“别说瞎话，只说怎么治就行了。”
叶望舒故作深沉地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首先要用极北之地的天山顶的泉水做药引，熬煮南面沙漠中的火焰坑十年结一颗的石果，西面大海沟最深处的巨砗磲的珍珠粉，还有最重要的，东方异兽横行的大森林中有一只罕见的植物异兽王，拿到它的种子——”
“咄！！”
一把匕首扎进了桌案中，入木三分，锋刃离叶望舒宝贵的手只有半毫米。
殷光郁眸色沉沉：“我说了，别说废话。”
叶望舒连忙讨饶：“好好，这不是为了放松一下你们的心情嘛。”
他笑眯眯地看向殷光郁：“这件事很好解决的，只是需要辛苦一下队长大人了。”
“需要我做什么？”
殷光郁又掏出了一把匕首，在手中上下翻飞，凛凛寒光晃着叶望舒的眼睛。
叶望舒老老实实地说：“这本质上就是经脉错乱，正常异能耗空后，只要身体恢复，异能会同步恢复的，但是云伊的经脉被扭曲，被污染源的能量侵占着，异能没有办法流通，身体就没办法恢复，身体没办法恢复，异能也积攒不起来。”
“本来真的会很棘手，如果没有你的话，云伊也就是只有彻底异化或者当个废人这两个选项，但是有了你这个三流道士，熟悉经脉位置，异能又是污染克星，只要用你的异能每天在他体内疏通一遍，引导他的经脉回归原位，慢慢养着就好了。”
“早说不就完了。”
殷光郁一掌拍向云伊后背就要运功，被叶望舒赶紧拦下。
“等等！现在还不行！”
叶望舒叹气：“他的异能池也已经被完全浸染了，你现在运功只会和他的异能池互相冲突，加重伤势，我刚才说的那堆里还是有一个有用的东西的。”
“东边森林里那个异兽王有吸收污染的能力，所以那座森林几乎没有污染兽，全是异兽，它的种子可以将云伊体内顽固污染全部拔除。”
“正好，兽潮也是从那边来的，趁着调查异常情况，顺道就把云伊治了，怎么样？”
殷光郁皱起眉：“你算计得这么明白，好像就等着要把我支到外面去。”
叶望舒的笑脸僵硬：“怎么会，你疑心太重。”
殷光郁怎么想怎么觉得叶望舒就是要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但是云伊的身体确实不能拖了。
他长出一口气：“我和云伊明天就出发，三天之内回来，你给我悠着点，别等我回来看到一地烂摊子，还要给你擦屁股。”
叶望舒微笑：“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加油，早去早回。”
……
殷光郁带着云伊走了，他们要收拾一下行李，离第二天出发只剩四个小时了。
叶望舒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医务室内，他向后一仰，后背靠上椅背，看着天花板发呆。
四个小时。
他从怀里掏出那根绒羽，轻捻着根部柔软的绒毛，触感丝滑，柔软温暖。
还有四个小时。
叶望舒指尖一动，羽毛便翩然转动起来，他看着这根羽毛，露出一个罕见的，安然的笑。
白鸟享受了自由，现在，该回到笼子里了。
……
殷光郁风风火火，拽着还在迷茫中的云伊直奔他的房间，把他安置在房间里，让他收拾一下衣服和武器，说两个小时之后来接他，然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刚刚云伊还沉浸在叶望舒的那句怪物里，转头又被殷光郁的眼睛迷惑住一会，结果一转眼，他就站在了他房间的衣柜前，怀里还抱着个箱子。
云伊眨眨眼，把殷光郁塞给他的箱子放下了。
他并不着急现在就整理，他的身家全在他身上。
他坐在地上，依靠着柜门闭上眼，又回想起了‘怪物’。
原来那个人不断地割去他的血肉，并不只是为了制作标本，还是为了加快他的异变。
那个人带给他的折磨，虽然时间很短，但是留下的阴影却一点不比研究所带来的小。
‘瞧瞧，多美的翅膀，怎么就生长在了人的躯体上呢？’
刀刃。
‘啊，你的再生速度太慢太慢了，你需要一点助力。’
不明药剂。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么美丽的收藏品却有这样瑕疵！我要去除这些瑕疵，我要让你变成完美的造物！’
癫狂的，可怕的，怪物。
云伊猛然睁开眼，深深吸气，拼尽全力压制住颤抖，宛如从一场梦魇中醒来。
他不会成为怪物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