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传说在清水镇附近的那片森林深处住着一位恶魔先生，他年龄不详，样貌俊美，头上长着一对弯曲的黑色山羊角。

    人类若是不幸在那片森林中迷了路遇到他，他便会利用俊美的外表去蛊惑，令其失去戒备，引诱人类踏入他的宅邸。

    至于踏入宅邸的那些人类究竟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偶尔道听途说：凡是从恶魔宅邸出来的人类，无一幸免，全都变成了只会呵呵傻笑的傻子。

    再后来，这个传闻越来越夸张，说什么恶魔先生食人心智、贪人欲望，将人变成行尸走肉……

    也因此，他成了人类口中的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那片森林再也无人敢进入。

    02

    如果可以的话，恶魔先生一定会把这些胡乱传谣的人告上法庭，可惜，他不是人，无人替他这位恶魔发声。

    今天是他挨饿的第3578天，瘦削的面庞、凹陷的脸颊上已然看不见当年的美貌。

    经典欧式奢华风格的餐桌上摆着一盘一盘又一盘红色和绿色的果子——这些是他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硬扛着饥饿跑到外面爬到树上摘的，味道又苦又涩还酸不拉几，浅尝一口不仅没有解决饥饿，反而给胃带来了不小的物理攻击。

    “可恶的造谣者！可恶的人类！”常年挨饿使他浑身上下地气力比精力旺盛时期弱了很多，拳头落在桌上，还没蚊子哼叫的声音响。

    他双眼无神地呆望着某处。

    实际上，他并不是传说中的十恶不赦，他只不过是一个通过帮助来到此地迷失自我的人类纾解心结，同时顺便吃上几口他们的负面情绪来果腹的善解人意的好恶魔。

    那些离开这里的人类之所以会出现痴痴傻笑的状态，不过是纾解心结后带来的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回去过个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谁能想到那些人不仅不感谢，还断了他的口粮。

    “啊~好饿……”恶魔先生肚子又咕噜咕噜喊了起来，他没有更多的力气维持正常坐姿，一下子扑到餐桌上，枕着手臂，无精打采地盯着那些难以下咽的果子，“这种东西根本不是给恶魔吃的！”

    他忍着饥饿，无声地呐喊着：上帝啊，来个人关爱一下我这个空巢恶魔吧。

    03

    清水小学下午四点半放学，本该五点前就在校门口接弟弟回家的千岩，因为兼职时被胡搅蛮缠的客人拖了点时间，直到六点才结束下班。

    害怕十岁的弟弟千宇等着急，他戴上头盔骑着电动车火急火燎地朝学校一路狂奔，到了学校门口平时接送的位置，却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

    他着急地立刻打了家里的电话，可除了嘟嘟的忙音，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正当他慌乱无措时，恰好千宇的班主任路过，她看了眼电动车后座，又看了看神色慌张千岩，似乎明白了什么，快步走过去搭话。

    “千宇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千宇同学他放学那会儿不是和小飞同学一起回去了吗，千宇同学他没和你通电话吗？”

    他们家距离清水小学不过两公里的距离，以千宇的脚程到家需要半个小时，按道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家，可如果他在家，又怎么会不接电话？

    心里隐隐躁动不安，似乎担心事情闹大，千岩装作忘记的模样冲班主任点了点头，说了些谢谢，然后迅速拧动油门，朝家的方向驶去。

    04

    “千宇，你哥哥现在还没来接你吗？”班里出了名调皮捣蛋的小飞从他身后蹿了出来，他比千宇高了一头还多，跟千宇勾肩搭背地站在树旁边，不说，还真看不出来他俩一个年纪。

    小飞爸妈不怎么管他，平时上下学也都是自己一个人，而千宇在他眼中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班里的优等生，有时候他很羡慕千宇拥有这样一个视他为珍宝的哥哥，但有时候他又很可怜他在这么小的年纪失去了父母。

    “咱们都上五年级了，也该让大人省省心了，而且你哥哥也要忙学业，今天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吧。”

    千宇这也是第一次没在约定好的时间地点等到哥哥，被他这么一煽动，觉得自己是该替哥哥分担一点他身上的重担。

    自从兄弟二人的父母意外去世，哥哥千宇在上高中时便撑起了整个家，后面甚至为了继续照顾年幼的弟弟，刚考上大学没多久，就办理了休学手续，回来打工做兼职。

    千宇虽然年纪小，懂得的却不少，他知道哥哥为自己牺牲了多少，他也该为哥哥做点什么，于是答应了小飞的提议，“嗯。不过我们不能中途拐到别的地方去，只能回家。”

    小飞信誓旦旦地保证，可走着走着，他动起了歪心思——他一直都想去那片森林里看看，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住着一位恶魔先生。

    “千宇，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他眨着眼睛请求。

    千宇不为所动，直接拒绝：“不行，你答应了我只能回家，不去别的地方的。”

    小飞使出了他惯用的撒泼打滚的小伎俩，对着千宇的书包又扯又拽，完事像块儿臭石头一样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是打算一直赖在这里不走。

    说好了同行回去，千宇不好意思丢下他一个人自己走，实在拿他没办法，想了个办法：“这样吧，先回家，我得给哥哥留个字条，让他知道我回来了，不然哥哥不见我，他会抓狂，疯了似的到处找我。”

    小飞高兴地接受了，麻溜地站起来，咧着大嘴跟在后边笑哈哈。

    到了家，千宇把书包放回卧室，在书桌的文具盒里取了张便利贴，一笔一划地写着：哥哥，我和朋友出去玩一会儿，很快回来。

    出门前，千宇把那张留言便利贴贴到了哥哥换鞋时最容易看到的地方，但他没想到那张便利贴背后的胶不太粘，关门时带起的风直接吹掉落在了鞋柜的夹缝中。

    “你哥哥真好。”小飞又在千宇耳边念叨了起来，“见不到你人还会找，不像我爸妈，我一天一夜没回去他们都发现不了。”

    关于父母的话题，千宇不太想聊，爸妈的样子已经固定在了那张全家福照片上，而他本人对爸妈的记忆正随着时间的迁移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森林里抓恶魔先生。”小飞抬起胖胖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森林，“你不好奇嘛，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恶魔的存在。”

    千宇从来没有听过森林里恶魔的故事，可能是因为他的爸妈从来没拿这个故事吓唬过他。

    千宇摇摇头表示不好奇，两个才上五年级的小朋友要去那片广袤的森林找恶魔？怎么想都十分危险，千宇拽住他的胳膊，说：“不能去，危险，哥哥说过森林里经常有野兽出没……”

    小飞望着近在咫尺的森林，突然甩开他的手，向森林跑了过去，在踏进去前，他故意朝千宇做鬼脸，大喊他：“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完，他便踏了进去。

    05

    千岩急得顾不上把电动车放好，戴着头盔直接冲进家门，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通，愣是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好在他的书包完好地躺在卧室的床上。

    “回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千岩着急的火勉强压了下去，站在厨房，边穿围裙边说，“累得我食欲都没了，算了还是给他煮点粥喝吧。”

    窗外，夕阳西落，远处的天际染上了橙红色的霞光，渐变的光影如梦似幻，直到深蓝色的夜幕落下。

    千宇还没有回来。

    锅里的粥越发浓稠，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向来乖巧懂事的千宇，从来没有晚归过，这不正常！

    千岩揣上手机和家门钥匙，出了门。

    夜晚气温凉爽，不少居家的老人都出来活动，见千岩绷着张脸，又不见千宇，以为是这兄弟俩罕见地闹起了矛盾，连忙过来劝说。

    “小岩啊，做啥去啊这么急，小宇咋没跟你一块儿，你看看你气冲冲的样，这是……兄弟俩吵架了？”千岩没吭声，他继续说，“需要我们这些邻里邻居帮忙就直说，你俩都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肯定会……”

    “没有吵架。”千岩轻声说道，他平时对这些长辈还是很尊敬的，要不是现在急着找人，他肯定好好坐下来跟他们聊聊天，谈谈今天遇到的奇葩客户。

    “我还有重要的事，就不跟爷爷奶奶们闲聊了。”

    其中一位长辈似乎听出了些端倪，喊住他：“是不是小宇出事了？”

    他拄着拐棍走到千岩跟前，千岩余光瞄到了那副关心的神情，即使再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偷偷流了下来。

    “能让你说重要的事，从来都只有跟小宇有关的事情，说吧，小宇他怎么了？”

    闻言其他几位长辈也都向千岩聚了过来，纷纷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隔壁家的王奶奶紧紧攥住他冰冷的手，声音颤抖着说：“知道你是体谅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可你别忘了，我们虽然是老了，腿脚也不如年轻人利索，但我们家里还有年轻人，只要你需要，他们也都会来帮忙。你就说吧，小宇他到底怎么了？是生病了还是……”

    自从父母离世后，没少受他们关照，千岩心里像是淌过了一阵暖流，他噙着泪说：“弟弟……弟弟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