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鉴于喻和颂和江季烔明天要考试,梁博瑞没敢带两人去吃偏油腻的烤鸭。

    挑挑选选,最终选了一家口味偏清淡的本地特色菜。

    几乎是进店的瞬间,梁博瑞敢肯定,这两位少爷以前一定没进过这样的路边小店。

    京市不论任何季节都不缺前来旅游的人。

    中央大街又临近附近几所高校,入夜后几乎整条街的店都座无虚席。

    三人到店时,店里只剩几个面朝大街的靠窗座位。

    店里拥挤,梁博瑞一时也顾不上安排座位,三人按进店顺序排排坐下。

    梁博瑞坐最里侧,喻和颂坐中间,江季烔坐最外侧。

    在一片喧闹中点完餐,梁博瑞一抬头,就看见两位少爷各有各的“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喻和颂在安静打量四周。

    窗外过路行人、身后叽叽喳喳笑声一片的旅客、奔波在拥挤人群中满头大汗的服务员……

    而江季烔,在一众歪七扭八的坐姿中,他坐得简直笔直得惹眼。

    少年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坐在狭窄的桌前,垂眸盯着面前的碗筷看。

    盯了好一会,他抽了两张纸,将面前的碗和筷子全部细致地擦了两遍,才停下动作。

    将用过的纸巾折叠整齐丢进垃圾桶,少年又再次端坐好。

    似乎是发了会呆,他视线又缓缓落到身侧人面前的碗筷上。

    盯着看了会,一抬眸,猝然跟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收回视线的喻和颂撞上视线。

    喻和颂好整以暇看他。

    静默片刻,江季烔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喻和颂眼底攥着点笑,反问他:“帮什么忙?”

    江季烔视线又再次落到他面前的碗筷上,客观评价。

    “不太干净。”

    喻和颂没有马上回应。

    直到江季烔再次看向他,眼底满是认真,他才将面前碗筷推过去,开口:“谢谢。”

    江季烔很轻应了句“不客气”。

    端走喻和颂推出的碗筷,再次抽了两张纸细致地擦起来。

    窗外街灯映在黑发少年脸上。

    喻和颂没有马上收回视线。

    他静静注视着江季烔,发现少时的江季烔虽然和成人后一样几乎没有多少表情变化,情绪却相较成人后容易察觉不少。

    昏黄的灯光映在少年舒展的眉宇间。

    他又在高兴。

    梁博瑞坐在一旁,将两人间的互动尽数收入眼中,得出两点结论。

    1.这两位学生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水火不容。

    2.江季烔绝对有严重洁癖。

    正这么想着,恰好与帮喻和颂擦好碗筷的江季烔撞上视线。

    梁博瑞连忙抽了两张纸道:“老师不用帮忙,老师自己擦。”

    黑发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点头收回了视线。

    小炒上得快,吃得也快。

    吃完见时间还早,梁博瑞又带两人在中央大街逛了一圈,权当消食。

    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八点。

    梁博瑞与两人再次过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安排,才与两人告别分开。

    梁博瑞一走,电梯内瞬间安静下来。

    喻和颂面朝着电梯门,视线缓缓落到挂在江季烔臂弯间的外套上。

    今晚的京市不算太冷,中央大街人又多。

    江季烔带出去的外套在臂弯上挂了一晚,原模原样地带了回来。

    喻和颂视线又落到江季烔身上。

    江季烔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外套。

    叮——

    电梯门到达楼层打开。

    喻和颂收回视线。

    两人前后出了电梯,回到套房,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喻和颂进门后拿上睡衣,径直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

    他擦着头发,从行李箱里翻出带来的助眠药物。

    药是家庭医生控量给开的,一瓶本就不多,如今已经见了底。

    喻和颂近一周每天控制在凌晨两点左右入睡,醒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早。

    他来前咨询过医生,医生说偶尔一次特殊情况可以加大药量。

    但药量一旦加大,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

    回归正常药量以后,药效会大幅度减弱。

    更何况,也不能一直借助药物睡觉。

    喻和颂在行李箱前蹲了会,拿着药起了身。

    将药瓶放到房间床头柜前,他拿上水杯出门接水。

    客厅亮着灯,是两人刚进屋时开的。

    喻和颂绕到厨房的饮水机前。

    将杯子放到饮水机下,刚打开水,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声。

    他转身,看到同样洗过澡的江季烔手里握着水杯,正从房间走出。

    和喻和颂洗过澡只是简单将头发擦得不滴水不同,江季烔一头黑发吹得蓬松无比。

    感觉把那颗脑袋扒拉到面前拨拨,都不一定能拨出一根湿头发来。

    黑发少年走到客厅,猝然与厨房里的喻和颂撞上视线,脚步微顿。

    停顿片刻后,他还是继续走向厨房,端着杯子,站到喻和颂身后排队等接水。

    几乎是江季烔靠近的瞬间,喻和颂又嗅到熟悉的令人身心放松的香气。

    与白天有些许不同。

    应该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淡淡的温暖香气间,混进了些许清爽的皂香。

    气味变了,催眠的功效却一点没减。

    江季烔只在喻和颂身后站了一会,喻和颂眼皮便沉了下来。

    喻和颂有些失神,忽地听见一声。

    “水。”

    猝然回过神来,发现饮水机流下的水已经溢出了杯子。

    喻和颂抬手去关,恰好身后人也伸手来关。

    两人的手碰到一瞬。

    一凉一热。

    身后人几乎是瞬间抽回手。

    喻和颂也愣了下。

    等回过神时,江季烔已经再次抬手把饮水机关了。

    水流声停止。

    厨房安静片刻,忽地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喻和颂扭头,就见江季烔端着空杯子转身离开。

    他疑惑出声:“你不接水了?”

    离开的背影一顿。

    在原地停了会,又转回身,回到喻和颂身后继续排队。

    喻和颂一时半会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掀着眼帘静静注视着身后少年。

    黑发少年握着水杯的手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良久抬眸,与喻和颂对上视线。

    喻和颂望入那双纯粹干净的黑眸。

    温暖的香气逐渐将他包裹。

    在越发汹涌的困意翻滚下,他最终开口。

    “江季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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