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地面像红花般绽放。脉搏感受着剑刃冰冷的触感。
她被侍卫用刀架住,被迫抬头望向高处的男人,只见他指尖随意的摆弄着华服的流苏,眼中寒流涌动。
“朕给你一个体面,毒酒还是白绫。”,他开口语气冷淡生硬全无昔日半点情分。
赵宁安轻轻闭上双眼,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为妃三年,从婕妤到贵妃,为他诞下一子,父兄为他征战四方,出生入死,到现在都还生死未卜。
不过是贼人的几句谗言引得他竟迫不及待的要处死自己,此人薄情至极,可惜自己从未看透。
她低哑着声音开口:“陛下怎样对待妾身都可以,横竖不过死字罢了,不过妾身有三愿所求于陛下。”
褚行渊扬手,示意侍卫把剑收好,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就像他对待赵宁安一般。
往日不管赵宁安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他总是神色泰然的说:“好。”
如今处死赵宁安前也只说一个字。
“好。”
赵宁安:“妾一愿陛下能照顾好我们的恒儿,稚子无辜,陛下不要把长辈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二愿陛下不要以有罪之人的礼制来安葬妾,妾身不愿让赵氏蒙羞。三愿陛下以后若有妾身兄长的消息一定要派人在妾身坟墓前告知妾身。”
“此外祝陛下万岁,大燕朝年年风调雨顺。”
赵宁安将散乱发簪拔下,一头乌黑的青丝散下,衬得她肤色雪白。
芊芊玉指整理起衣襟,她的神色极为认真,她拂去衣袖的灰尘,快步走向侍卫身旁抽出利剑。
血高溅殿堂,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如秋天缓缓落下的枯叶,毫无生机。
血散在褚行渊脚边,明黄色衣袍不可避免的被血溅到,他静静看着衣摆处的血迹。
震慑八方的龙张扬着利爪,一抹鲜红被龙爪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刺目,滚烫。
自己手上又多一条人命,身为一国之君,八荒霸主,一切都是沉浮。
不过他第一次认识了与自己同床异梦了三年的女人,平日娇气柔弱的赵宁安竟有勇气当着自己的面自刎。
他气笑了,这是在向他表示愤怒不满?还是用惨烈的死法来逼自己满足她的要求。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要怪就怪她赵家急功近利,朝廷树敌太多。
侍卫早已被吓得跪倒一片,眼前的君主面色淡然,挥挥手:“将贵妃好生安葬,以皇后礼制下葬,就说她心头担忧父兄安危,一时想不开吞药了。”
”其他的,不可外扬。”
随后宫人们鱼贯而入,用丝帕将赵宁安脸盖上,正准备抬走时。褚行渊叫住了她们,他将染血的外袍脱下。
“让皇袍与她一同葬了。”
领头的大宫女恭敬的接过皇袍,说:“贵妃娘娘的好福气,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宫里死了人,一般来下葬的宫女侍卫要在主子面前说吉祥话,一句简单的祝福语,不知为何挑起了褚行渊的不满,脑海中赵宁安死前的话犹如魔音绕耳徘徊在耳边。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沉声道:“快些收拾。”
宫女们看天子面露愠色,殿里贵妃又自刎了,其中定发生了龌蹉。她们一个个屏息敛声,手脚麻利的抬起赵宁安的尸身。
忽然殿外狂风不止,雷声雨声一同响起,被种在后院的梧桐树竟被大风吹得拦腰折断,倒下时发出“轰——”的巨响。
宫女们抬起赵宁安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不会是刚刚哪里做得不好,弄疼贵妃娘娘了。
褚行渊脸色阴沉的看着殿外忽变的风景,贵妃前脚自刎,后脚先帝亲手种的树被折断。
明日京城不知道要不要传多少谣言。
就在众人情绪沉浮时,一道深紫色雷电从宫殿上方劈在了赵宁安尸身上,其响声如万马奔腾 ,怒气滔天。
“啊——”
赵宁安醒了,她鼻尖冒汗,脸色红润。一旁的颖香瞧见床帘影子微动,便知道小姐终于醒了。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撩开床帘,低声唤道:“颖香,替我擦身,我刚刚做了噩梦把我惊得出了一身汗。”
热水早就备好了,颖香将帕子放在盆中打湿:“小姐梦见什么了,方才我瞧小姐神情痛苦的样子,睡得也不安稳。”
赵宁安回忆起刚刚做的梦。梦中的自己从一入宫便得天子恩宠,第二年就生下了皇子。可是入宫第三年时,自己犯错被天子厌弃,被逼自刎了。
梦虽说都是假的,但其中细节跟痛感都太真实了,她到现在还有点恍惚。
赵宁安:“倒不是什么美梦,这梦做得太真实让我现在都有些后怕。”
颖香拧干帕子的水,动作轻柔的为赵宁安擦拭身子,她安慰道:“梦都是反的,小姐别怕,如果实在担忧,我们就去庙里捐点香火钱,吃吃斋饭。”
赵宁安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没什么精神。脖颈隐隐约约传来痛感,她光着脚走到梳妆镜前打量着自己脖子。
颖香在身后着急忙慌的喊着:“小姐你鞋都不穿怎么行,虽说是伏夏但是地板还是冰脚。”
赵宁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恍若隔世,白皙光滑的脸蛋不失粉黛就光彩照人,眼眸像三月的桃花,带着少女特有的纯净柔情,不施粉黛就清水出芙蓉。
梦中的自己常年涂上厚厚的胭脂,美虽美但缺了精气神,只有那个男人来时,自己才像活过来一样,欢天喜地在宫门口迎接他。
她手轻轻的抚摸脖颈,触感细腻温暖,隐隐摸到脉搏的跳动。赵宁安松了口气,梦,幸好是梦,都是假的。
颖香将赵宁安按到坐凳上,为她穿好鞋。明明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说话却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妈子。
“小姐啊,你从小身子骨就弱,每一次受寒都要发热喝药,你怎么就不好好爱惜自己呢,再说了,明日奕王到访,整个府中的人都要前去迎接,小姐要是明日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小心奕王去告天子。”
赵宁安低头看着叽叽喳喳的颖香,眉眼带笑:“像个老妈子一样,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奕王怎么会不通情达理到这个程度,况且你家小姐貌美如花,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活像一个病西施,他奕王难不成不会怜香惜玉?”
颖香:“小姐真不害臊,男未婚女未嫁的尽编排些话来说,要是被夫人老爷听见了又要被罚跪祠堂。”
颖香为她穿好了鞋,招呼外院的婢子把姑娘明天要穿的紫色梅花娟金丝裙盛上来。
赵宁安瞅见花样,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她爱漂亮,好面子。如果明日让她穿这身跟家人一起站在大门口迎接奕王,到还不如让她称病卧床。
“这花样真老气,难看,像我外祖母平日的穿着。”
“夫人嘱咐的,小姐你就忍忍吧,反正就穿这几次。”
赵宁安不是傻子,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朝廷风起云涌。
奕王是皇位炙手可热的人物,足智多谋,手中谋士如云,圣上越发信赖他,有渐渐与太子离心之嫌。
父亲之前在朝廷上因为直言不讳赢得了国家儒子的膜拜尊崇,却也因此得罪了朝廷许多树大根深的官员。
在这个时期,父亲自然是不希望和招人耳目的人有牵连。偏偏这奕王自己硬要往前凑,这奕王与自己年纪相仿,母亲明日让自己穿着老气又不失礼的衣服倒是在告诉奕王赵府的答案,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好怪母亲,只能怪奕王。明日自己穿那身肯定要被长安那群官家小姐笑话。
…………………………………………………………………………
“晴晴?”
烛光跳动,红色被帐下,赵宁安像无家可归的雏鸟。
男人带着磁性的声音又唤了声:“晴晴。”
赵宁安嘤咛着,她的话嗓子早就哑了,说不出一句话。男人一直唤着她的乳名,像着了魔一样。
窗外,月光洒满中庭。蝴蝶几次颤抖后,终于高飞。
屋内的烛火不复之前般明亮,赵宁安勉强借着晦暗的烛火观察着身旁的男人。
他的眼眸如同冬至屋檐上的雨雪,看人带着一股寒意,眉目俊秀却又不文弱,薄薄的嘴唇上还有自己的牙印……
真是羞人,想到刚刚自己跟他做了什么,她的脸不禁红透了,他做那种事的时候,烛火都没吹灭。
褚行渊额头冒出薄汗汗,初尝情事乃是他都有点疯狂控制不住自己了。刚刚都忘了吹灭烛火,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宁安,红唇雪肤,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确实当之无愧。
他的婕妤,他的第一个女人。
褚行渊伸出长臂将赵宁安揽过来,两人距离瞬间缩小,贴得很近。赵宁安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强健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跳着。
什么东西这么硬。赵宁安动了一下身子,想要调整一个舒服得很姿势。谁知,许久不开口说话的褚行渊咬着牙说道。
“先别动。”
赵宁安顿时像个鹌鹑一样,一动也不动。天、啊、她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两人就这样静默了很久。
“啊哈”
她听到男人一声喘息,自己就被他无情地翻了一个面!
春高苦短,君王不早朝。
“小姐!”
“啊啊啊啊!颖香我不干净了啊!”
赵宁安用枕头捂住脸。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她怎么会梦到那个男人!
颖香手忙脚乱的将赵宁安拉起来,嘴里又开始念叨:“糟了糟了,奕王殿下快到了,夫人催了好几次,小姐就是不起来,先洗漱再梳头今天扎个老气的发髻,对对对涂粉………”
赵宁安心里一直想着刚刚的梦,心思神游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她像木偶人一样被颖香拖着走,等她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没有认出来是自己。
镜中的人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抹得又红又油,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身老气横秋的紫色梅花纱裙,此女正是赵宁安。
她缓缓转头看向颖香,无声的询问她,这是你画的?
她知道小姐爱美,可这妆容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她也为难。
只好心虚的说:“小姐您就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等今日奕王一走,颖香就给你重新画个时兴的妆容,保准让小姐艳压群芳,什么陈御史家的小姐,王尚书家的侄女再也没脸见你。”
赵宁安面无表情:“不用,这个妆就挺好的,对了上次你说的寺庙灵吗?”
“啊小姐你在说……”,颖香话还没说完,外院的小丫鬟跑来传言:“夫人叫小姐去正院大门候着,奕王马上就到了。”
赵宁安觉得今日敷衍过奕王后,有必要让母亲带自己去寺庙一趟。她不想再琢磨那种梦了。
她刚到正院还未来得及与父母亲请安问礼,就听到远远一声尖细的声音。
“奕王到!”
她跟着家人一起弯腰行礼,她的头一直低着,心里想着到时候奕王让她免礼的时候,她猛地一个抬头露出这张脸,肯定能吓他一跳。看这个奕王还想不想娶她。
奕王声音很年轻悦耳,他正在与父亲交谈,内容不过是些“知乎者,圣人云~”
无聊无趣,她从小到大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哥哥也不喜欢听父亲讲这些,他直接跑去军营里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每次写家书都说他在军营里待着比在长安有趣。
脚步声由远即近,温润清朗却又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赵小姐美名有所耳闻。”
赵宁安扯着嘴角笑,眉眼弯弯的抬起头:“奕王殿下好……”
抬头看清男人的相貌的一刹那,赵宁安的笑容僵在了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