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门》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死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是多的走向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我的人也少。"
——《圣经,旧约》
我曾一度认为,他是我的窄门。
我踏进扇地狱的门,所有的人有着同样的脸,脸上画着同样的有笑。这是我对大学的第一映象。——一万张同样的脸。
我进入了完全陌生的土地,一切都摆脱我的控制,我厌恶这种感觉,军训开始了。
该死该死该死!?我看到那边有一位女生倒下了,我听到了教官认为她合该去死的话,是谁该死?!我不能反驳,我只能咬紧牙关。
他是恶的,我应剖出他的心脏,放在玛利亚的手中,让玛利亚劝他从良行善,他应在钟前忏悔,让天国的钟震碎他向恶的心脏。
我的窄门,我通往永生的窄门,他冲过去扶住了那女生的上半身,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那女生倒的地方不巧,有一乘滩水.她身下的那一小块开始泛红。
血。
他脱下外套罩在那女生身上。那一抹刺目的红色出现在世界中,像一滴冰水的溅入了油锅,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开始戏谑、一个女生战站出来大喊:"她只是生理期!"却又很快消失。
我的窄门开始说话,渐渐的,人群平息了,没有了猎物的野狗四散开。我才得空观察他。他长相很普通,是那种可以泯灭在人群中的普通。我想,如果他是个杀人犯,那么大抵是把通缉令用到专门负责缉察他的警探们脸上,警探们才会恍然发觉来人的程度。
他招呼着男男女女做些有用的事…我也在内…
我那睡时大概一米七十多吧,接近一米八.虽然看着没什么力气,但我为近十年的磋磨生活,让我有一股憋在胸腔日中的力气。
我和他一起架起那个女生,我当时注意到了,他在小心的避开和女生的肌肤接处触。
我们兵荒马乱的把那女生送过医院,然后在医院门口发呆,他忽然发问,问我为什么帮他,我说我助人为乐,他挑了挑眉毛,笑着说我看着像个会杀人的疯子。
我感到我的供血器官一阵收缩,我的左耳猛的一阵刺痛,一条名为恐惧的生物爬上我的脖颈,那是一条蛇,巨大的蛇身缠绕着我,坚硬的鳞片剐蹭着我,随时准备将我绞杀。
我在我的脸上画了一副微笑。"我是阳光开朗三好青年。"我说。
我感觉他是我的同类。我感到恐惧,而他却笑了,说他在开玩笑。
我开始和他结伴,我恐惧他宣扬说我是个疯子。他像一个带来奇迹的天使,总能发现我不平静的心绪应并做出安抚。他又像一个恶魔,总能在我即将升往天国把我拖回人间。
他和我说话,我永远站在他的左边,我用右耳对着他,因为我的左耳是聋的,被一巴掌扇聋的,你问我被谁?我忘记了。
我记得他说了许多心里话,都是关于我的,我的世界开始虚化,他在我的眼睛里变得特别,可他明明分毫未变,他的唇一张一合,那声音直直重进我的耳蜗,大脑被撞的呆愣,天尊啊!上帝啊!他是我的奇迹!"奇迹"?赞美奇迹!
我怔愣的站在原地,他好像有些不解,伸手点了点我的肩膀,他招呼我,我却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也太抵是我忘了……
那个女生?你问她做什么?她死了,死因不大好听。女干杀。那教官嘴里也不干净,被好事的人录像时录到了。那痞子后来打了那来像的人一顿,视频也删了,但还是被革职了。就开始传那女生的谣。话很难听,那女生气不过去找那痞子理论过要求澄清,结果被杀了。有去无回。
我的脸上画出了与一万张脸上相同的笑。
我的窄门主动找上了我,那次的话我记得。他说,我和他一起陪那女孩去的医院,听到了原因了的,不能要这女孩死的不干净,也死的不甘心,当时我没答应他。
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他每一件都要管吗?!我说,你自己去吧。我记得我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我没兴趣和你做一个正义使者。我记得当时的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向我怒吼,我没听。我们第一次起冲突。第一次不欢而散。我也第一次觉得,他是来人间行善的。
我很快就在短视频平台和学校表白墙上看到了他发的……东西…狗屁不通,语序不明,逻辑不顺,呵……理工男……
我在他的帖子下翻着评论,他发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他鼻青脸肿的照片。我盯着那张图片很久……久到我的手掌上出现了四弯下弦月。
那晚是下弦月啊……我去他家里找他了,蠢货……他难道以为只要实名就会被所有人相信吗?地址,电话,真实姓名……呵……本地人呢。
他看我的眼神带上了疏远,我的胃袋抽搐了一下,带着我的供血器官一起。我的心脏变成了一个苹果,被蛇含在它的毒牙下,随时都会死亡,所以我并不是在因为他的疏远而伤心。
我说。我答应你。我说我帮你为那个女孩正名。我想他当时大抵以为我是来说风凉话的吧。因为我的话音刚落,他的表情都抽扭曲了。愤怒与疏迹如日升时的潮水般退去,嘴角止不住的拼命上扬,他又拼命的想压下嘴角,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两种矛盾的情绪出现在他鼻青脸肿的面上分外滑稽。
我带着他去找了律师,法律咨询,医院验伤,和被删除的证剧视频……忙忙碌碌奔波了一天,花钱跟流水似的,嗯,花的他的钱。
又是下弦月.本就该是下弦月的.我们最后从法律咨询处走出来,他像个傻逼一样看着那弯下弦月."我要是早这么干,少挨一顿打了."他这样说,这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我说,你是来为人受罪的父。他反应了一下,作势要捂住我的嘴,他太滑稽了,我也笑得太过放肆了,笑得我胃疼。
他在那天晚上请我吃饭,他喝了点酒,我没喝,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让我别太阴郁了,他说他喜欢我。
我的胃袋不停抽搐。它牵扯我的供血器官也发了疯似的迅速跳动,我的面部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因为供血器宫的发疯而破裂,我好像快要吐了,不然为什么,有一股酸涩的感觉堵在我的喉管?
我想我爱他。荷尔蒙的诡计在作祟,我只会爱他六个月,六个月后荷尔蒙激素平息,数值归于常态,我就不会再爱他了。
我应该把这荷尔蒙的诡计说出口,但我的一生太艰难了,我不想放弃这扇走向永生的窄门。即使他会拒绝对我打开。但没关系,因为我知道,我迟早会回到走向宽门的路上。
我说出口了,说出来了我的爱意,别多想,亲爱的。我仅仅是不想辜负我这十八九年人生中,第一次荷尔蒙涌动。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他本来就因为酒精而通红的脸更红了,我在我仅剩的耳朵中听到了我的心跳,我记得一篇论文中提到过,听到自己的心跳是精神衰弱的表现,所以我应并不是因为他的回答而紧张。
他答应我了,在灵的世界里,荷尔蒙拟成一条蛇,它吐着信子,如同蛊惑夏娃那样蛊惑我,它诱惑我的心跳,蛊感我的大脑。它让我的灵魂告诉我"我爱他"。
我们都是普通人,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的人。
我们在一起六个月,他亲吻我残缺的耳朵,他亲吻我的眼皮,他从不吝惜对我的赞美,那六个月我们和平常情侣一样恩爱,他说他爱我。
六个月,荷尔蒙的蛇达成了它的目的,它使他变得有罪了。我们分手了,各自回归了平静如死水的生活。仿佛我们从末相爱过。让这段脱轨的经历消失吧。父啊,也请你不要将我逐出伊甸园。
再后来四年。我的听到了他的死讯。
大一那年的痞子出来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出来的这么快,一把肉铺上的尖刀,捅了他三十六下。"三十六"。我们一个月的亲吻次数。我第一次感到。我和他的情感并不只是因荷尔蒙的翻涌而产生的一时冲动,它是我走向窄门的必经之路,我意识到这些后,我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的窄门啊。三十六刀,其中七处致命伤."三十六"我们一个月的接吻次数."七"我们交往期间的欢好次数。一切都像是一个玩笑,一个巧合,却偏偏残酷……就像朱熹说的,存天理,灭人欲。他与我所行的事,违背了父,那这一切都将成为刺向他的利刃啊!
我们一个月的亲吻次数化成了他所受的苦难,我们总共的欢好次数是他所受的致命伤,仿佛他真是那永生的窄门——不可与人纠缠。
"三十六"。
"七”。
这两个数字梦魇似的折磨了我整整四个月。
算算日子,他的忌日是我们分手的第四年整。入秋了。我再次抬头看月亮。又是一个下弦月……现在是我们分开的四年零四个月整,我决定在四天后去见他。
他使我背叛了我的本能与天性,使我反抗我躯体的荷尔蒙本能,我理应恨他。
四天过得很快,我仿佛回到了四个月前没听到他死讯的日子,除了在任何时间背下他身上伤口的位置。
我第一次动手实践对人的宰割。我申请探监,做得太匆忙了,虽然我自认我理论知识很丰富。但到了现在,我也不敢相信我真的成功了。三十六刀!我背了四个日夜!每天的梦里我都在不断预演!我该从什么角度,把刀捅进他腥臭的血内中。
抱歉,我有些激动。
三十六刀,我向你保证,这不会有任何一刀发生偏差,刀锋刺入他腥臭的血肉,皮肉撕裂的声音如同约翰的福音。我留下一滴泪,溅在了污泥中。罪人啊,我为你忏悔。而在第二十八刀时,他就死了,我也没停下,有些可惜……我说过的,我力气很大,在这时,我已经快一米九了。
三十六刀后.我看着一地的血……和这个痞子死不瞑目的尸体,我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我感到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我想开始祈祷,我想忏悔,缓了半天,却只剩下疲惫。我狠狠吐出一口气,感觉被抽走了十多年的精气神。我记得刚刚在他身上碰到了什么硬物。我去摸。找到了半盒被血浸染的烟。在盒子的空处还有一支打火机。我点燃了一根,靠着墙抽了一口。第一次抽,呛得直咳嗽,我的眼前被泪蒙着,透过泪和烟,后面是神的天国,他在圣殿前撞钟,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催促我快些去找他。
我顺手披上了一件干净的外套,顶着头顶的上弦月驱车去了埋葬他的陵园,远远停车看了一眼他的墓碑,又发动了引擎,去了二环的立江大桥。
依旧是那把尖刀,我的手法很准,刀锋割开了我的颈部大动脉,没伤到气管。血从我的脖颈处涌出,像加百利缠身的飘带,带走我沉重的肉身,使我的灵魂自由,祂从远方而来,携着高天的寒气将我包裹。让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白纱,中间晕开了一滴血,那滴血在纯白中绽放出花,花蕊处生出眼睛,柔软的晶状体贴着我,在我的身上生根开出更多鲜花,它们舒展身躯,簇拥着我,用荆棘保护我的灵魂,剔除我腐朽的肉身,这是上帝的宝血!
水流包裹住我的身躯,又似蛇虫般钻入我的口鼻,我感到了窒息,迷迷糊糊的走马灯在脑中闪过。我好像看到他了。他在向我伸手。江水开始变得温暖,是来自地狱的焰火,我的父啊,请让我再看他一眼吧!
他该恨我的,我想。
我也该恨他的。
我失去了我的那扇窄门,我的窄门啊,你将我送往地狱,你不是我的窄门。你是那扇宽门。我没有去往窄门的路了。我要走向那引到死亡的宽门了。刘望……或许。是给我留下了死亡吧。
"再见、窄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