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四人分宾主坐下，正式开席。今天秦妈妈按Y省新媳妇上门的旧规，整了四碗四碟。菜上齐之后，卢爸爸就愣了一瞬间，怎么上这个席面。

    卢爸爸起筷之后，高廉才开始挟菜吃起来，卢兴伟也陪着等卢爸爸先动。

    秦妈妈这时挟了一筷子瑶柱给高廉，脸上笑眯眯地，“来，小廉啦，尝尝这个，这可是妈的拿手好菜。”

    高廉连忙接过来，那边秦妈妈还在对他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拘束，我都不给你挟了，你自个儿动手，多挟点你爱吃的，把这儿当家。”

    卢爸爸筷子一顿，一家人有些重了，那边卢兴伟又端起酒杯，半转头指使高廉拿起酒杯，“年糕，我们一起敬爸妈一杯。”

    高廉连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卢兴伟一起站直，两人恭敬向着卢爸爸秦妈妈敬酒，“爸，妈，我们敬你们。”

    卢爸爸放下筷子的手再顿，心里渐渐有些明悟，但他觉得这十分荒唐。

    他没喝这杯酒，丢下手里的筷子，小臂曲折朝向自己，双臂交叠搭在桌上，对着桌上另外三个人发话，“行了，别装了，说吧，怎么回事？”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卢兴伟，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是带媳妇回来见公婆的。”

    卢兴伟挺立如松，“爸，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还没媳妇，我今天是带爱人来见我父母的，”他拉起高廉的小臂，“爸，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高廉。”

    卢爸爸眯起眼睛盯着卢兴伟，眼神是被激怒后如出一辙的凶狠，他指着高廉，“这是你爱人？你想跟我说，你就找这么个玩意过一辈子？”

    卢兴伟也眯起眼睛，“高廉是我认定的爱人，我们会相伴到老，不离不弃。”

    旁边的高廉脸上笑容更盛，“伯伯，大伟说话太绝对了点儿，不过，这是我们自小就许下的誓言，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守护诺言。”

    卢爸爸抄起桌上的碗就向着卢兴伟扔了过去，卢兴伟见势不好，紧急闪避，而高廉也在一旁用力拉过他的身体，秦妈妈则急喊住手阻止卢爸爸。

    扔出的瓷碗擦过卢兴伟的肩膀，飞出去撞到柱子上，破裂后掉落一地碎片。

    高廉一把拉过卢兴伟后就把他挡在身后，“伯伯，您有什么火尽管冲着我来，别动大伟。”

    卢爸爸视线转到高廉脸上，商场征战多年的气势也全部压在了高廉身上，高廉压力巨增，但他像是毫无所觉，从容自若，“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再跟您解释下，我跟大伟，从高中就相互爱慕，中间虽然分开了一些年，但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在一起。”

    卢爸爸的呼吸也渐渐凶狠起来，鼻腔喷气声越来越响，他重复了一遍高廉的话，“从高中开始相互爱慕？”

    “是的，我爱大伟，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但毫无疑问，我爱他，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请您成全。”

    “好好好，成全，你爱他，你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卢爸爸侧头问卢兴伟，“那你呢？”他自顾自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就不该问这话，你都把他带到我面前了，还问什么。”

    最后，卢爸爸转向秦妈妈，“还有你，你知道这事对吧？要不然一口一个爸妈的。”

    秦妈妈此时站在卢爸爸身边防着他再动手，“我知道啊，大伟先告诉我的，我觉得小廉挺好的，反正比那什么表千金好多了。”

    卢爸爸一噎，话被堵住了，他知道妻子对联姻不满，但真没想到，这桩联姻居然能让妻子不满到愿意接受一个男儿媳，实在是，荒谬，“荒唐，高廉可是个男的，传出去，大伟找了个男人，我卢家的脸往哪儿搁，以后还怎么见人。”

    高廉心中一哂，果然还是老一套，首先考虑的是自家没脸，他正要开口，卢兴伟却抢了话，“为什么见不了人，我跟年糕堂堂正正谈恋爱结婚，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卢兴伟的话火上浇油，卢爸爸唰的一声站起了身，指着高廉对卢兴伟咆哮，“可他是个男的，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人，在老家名声扫地，你要找这种货色，你能见人，我见不了人。”

    卢兴伟也火了，“名声，他名声都是因为我才弄成现在这样的，不是你儿子，年糕他名声好着呢，现在你倒嫌弃他了，那你别生我呀。”

    虽然感动于卢兴伟的维护，但吵架都吵偏了，高廉也有些无奈，话说卢兴伟怎么知道自己的名誉扫地是因为他？高廉心中暗暗记下这点，准备事情了了再逼供，当务之急是拉住卢兴伟，吵是要吵，别在这种事上吵啊。

    他一手扶住卢兴伟的肩，让暴怒的卢兴伟冷静下，另一边对着卢爸爸说话，“三人成虎，谣言这种东西，尽信不如不信，所以老人家才说谣言止于智者，爸，你久经商场，这点不可能看不破，现在只是在找借口激怒大伟吧。”

    “别叫我爸，我可没你这么个儿子，丢尽脸面。”要不是碍于这不是自己的孩子，高廉这样的卢爸爸早就揍过了，还能容着他一直不听话，连家都不要，自私任性，丢尽爸妈的脸，真是不孝至极。

    如果高廉只是大伟的朋友，别人家的家事他是不便议论的，反正不是他儿子，但大伟要跟高廉在一起，高廉以前的所作所为那就是罪大恶极，也就高老四能忍。

    但是，卢爸爸眼睛微眯，高廉的一只手就让卢兴伟的怒火熄了，这事情让他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不能让大伟再跟高廉接触了，高廉对大伟的影响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高廉继续叙述，“其实您心里也明白，激怒大伟也没用，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要分开没那么容易，你只是想发个火，不着痕迹地把大伟关起来，先阻止我们见面，再用些小手段，比如醉个酒啊，乱个性啊，大伟就不能不负责，这样就能合情合理地把我剔出去了。”

    卢爸爸倒是一时半会没想过这个，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个绝妙的主意，如果酒后乱性的是那位小姐，那就更妙了，四角俱全。

    卢爸爸的表情让高廉乐出了声，“我劝您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了，我呢，拍了不少小视频，如果不想卢氏股票暴跌，市值唰的一下就蒸发了，那还是不要用这些歪手段的好，毕竟，最近集团好像发展减缓，后继无力啊。”

    卢爸爸的脸色这才真正变了，转为铁青，“你是在威胁我？”

    高廉还是那幅四平八稳相，“你不也在想着不道德的手段嘛，您商场征伐，手段凌厉，我当然得多留个心意，只不过是以防万一。”

    卢爸爸砰地一声拍在餐桌上，震得碗筷杯碟飞了几秒又落下来，桌子上一片狼藉，“卢兴伟，你就看着他这样威胁你爸？”

    卢兴伟正过瘾地看着高廉大战他老爸，闻言用一副无赖的口吻对卢爸爸，“您不是不承认他是您儿媳妇么，那我还怎么管他威胁不威胁你，又不是一家人。”

    卢爸爸气急败坏，“你瞧瞧，现在就这么一幅态度，真进了门，那还不得上天。”

    高廉呵呵笑出了声，“进不进门那是以后的事了，您都要分开我们了，我还跟您客气，忍辱负重啊，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可不兴小白花。”

    卢爸爸还在强忍一口气，“别给我绕来绕去的，说到底，你们还是不愿意分开，是吧。”他指着高廉，“你给我想好了，别逼我不看老太太的面，逼得你在玉安混不下去。”

    这句话成功让高廉的心情恶劣起来，他还没回答，一旁的卢兴伟就嘲出了声，“说得您自个儿好像是荣景的总裁似的，你让他混不下去，你有这本事么。”

    卢爸爸顿时脸色紫涨，秦妈妈赶快扶住他，同时喝止儿子，“跟你爸怎么说话的，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这样。”

    卢爸爸一把推开秦妈妈，“都是你教的好儿子。”接着上前兜头兜脸就开始抽卢兴伟。

    呃，高廉长叹一声，属实没想到卢兴伟会这样刺激他爸，本来他想做这个恶人，能免卢兴伟一顿打，但现在看来，他不做这个恶人，卢兴伟这张嘴也逃不过这顿打。

    高廉急急忙忙上前抱住卢兴伟，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卢爸爸的巴掌，很是挨了几下。秦妈妈也抱住卢爸爸的腰，“别打了，挂了相，出去让人看笑话。”

    看见高廉为护住自己挨了卢爸爸的打，卢兴伟不干了，转身拉着高廉就逃到了客厅，站在沙发边对着他爸喊，“你要是再动手，我就跟高廉先走了，反正他已经见过你们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给我站住。”卢爸爸吼声震天，声音都快劈叉了，“你敢走出这个门试试，以后你就别喊我爸。”

    “那你答应不再打人。”卢兴伟开始讨价还价。

    秦妈妈也在一旁劝，“小廉是人家的孩子，你打大伟还能说得过去，打他就说不过去了，再说了，你也这么大岁数，还动这个手，也不想着点自个儿那身体。”

    卢爸爸心情激动下，体力消耗有些快，刚动了这么会儿手，已经喘不过来气了。他气喘吁吁地指着两个小兔崽子，“这两个兔崽子，不打不知道轻重，还敢玩这些花活儿，不打就不知道什么是走正道。”

    卢兴伟挨了他老子一顿打，高廉心里正不自在，他拉着卢兴伟的手正在检查卢兴伟的脸，闻言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气，他放下卢兴伟的手，直直走到卢爸爸面前，“走正道，什么是正道，作为一个男的，娶个女的，生个孩子，共同生活，一生相伴，这就是正道么，那我爱大伟怎么就不是正道了？我也跟大伟共同生活，一生相伴，夫妻间该做的能做的，我们也一样不会少。”

    高廉陡然而升的气势让卢爸爸怔了几秒，然后才气吁吁地问他，“那孩子呢？你能生，还是那个小兔崽子能生？”

    高廉继续正色问卢爸爸，“您要孩子是为什么？延续血脉还是继承家业？如果是前者，那么你卢家孩子不少，可以领养，如果是后者，那么就算继承人不是卢家血脉，只要能力卓绝，您还担心什么。”

    卢爸爸觉得更荒谬了，“继承人不是卢家血脉，那家业还能算是卢家的么？”

    卢兴伟不耐烦了，“我们可以收养卢家的孩子，再说了，大哥不是有孩子么，到时让他多生几个，看谁优秀，培养起来继承家业不就行了。”

    卢爸爸气得大喝一声，“家业都到你手里了，你还给还回去，你是疯了吧。”他手指哆嗦着指着卢兴伟，“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大个公司，你都不要。”

    就知道是这样，高廉心里一阵腻味，卢家大堂哥从不理公司事务，下一辈只有卢兴伟能挑起这个担子，养大了卢爸爸的心，他已经把公司当成囊中之物了，也不怪卢大伯设计卢兴伟。

    “您有没有想过，卢兴伟自己有事业，他的事业未来可期，他不需要那么大一个包袱。”

    卢爸爸连声喝止，“你是什么身份，敢议论我家的家事，这事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公司，卢兴伟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说到最后，卢爸爸的声音里充满了誓在必得。

    卢兴伟也跟着炸了，高廉一把拉住他，“我是没这个资格，但爸，你要想清楚，继承公司是好，但同样会被掣肘，而对于大伟来说，这根本没必要。”

    卢爸爸神色不动，卢氏的市值一年几百亿，怎么可能放弃。

    高廉摇摇头，说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他接着说，“爸，你不想放弃，那就更要想清楚，大伟有没有这个能力平衡内外关系，据我所知，卢氏发迹的过程，融入了不少资本，所以内部错综复杂，一般人可玩不转。”

    卢爸爸不耐烦了，“那你能玩得转，”他摆手止住高廉的话，“行了行了，别吹大话了，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同意的，大伟还是要娶个老婆，生个儿子的。”

    他又转头堵了秦妈妈的口，“是不是那位小姐，我们以后再说，但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都死了这条心。”

    最后，卢爸爸指着大门对高廉说，“你现在给我出去，以后不要再缠着大伟了，否则，我要你好看，你爸妈还在卢家庄，想想他们。”

    高廉猛地抬头，卢兴伟也闻言暴怒，“你想干什么，你动高廉爸妈一根手指试试，你看爷爷能不能饶得了你。”

    高廉也开始冷笑，“您是不是忘了我手里还捏着什么呢，你敢动我爸妈试试，卢氏正走下坡路，如果现在卷入刑事诉讼，您得看看您承受不承受得起。”

    卢爸爸火冲天灵盖，指着高廉的鼻子，“滚，你给我滚，再不走，我就报警抓你。”

    卢兴伟看着他爸就撂下一句话，“行，我们走。”一拉高廉抬脚就想走。

    卢爸爸立马上前奋力抽起卢兴伟来，“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今天走出这个门试试，看我不抽死你。”

    于是，场面再度循环，高廉又上前护住卢兴伟，两人又挨了好几下卢爸爸的铁砂掌，他爸年轻时候没少干农活，手劲不小，一打一个巴掌印，卢兴伟被打得吱哇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