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太痛了，心脏像是被剜开来。血从指缝滑落，跳动着的温热，寒风冻裹。

    冷，太冷了，雪花飘动着，冻结成心中的痛苦，是谁在哭？血泊之中，老人的身躯。

    一夜噩梦，叶知是被鸟鸣惊醒的，他已经多年没有梦到祖父的死了。他缓缓走到客厅，瞟了一眼日历，今天是平安夜，第二天便是祖父的忌日，他心脏不禁有些揪紧。叶知蜷缩着身躯，蹲在床边，脆弱得像秋日里摇摇欲坠的枫叶，好像下一秒就会凋零。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上午，直到正午时分研究所来电。

    “叶博士，现在正处于紧张时期，您这样旷工不太好吧？”通讯器传来略显讥讽的声音。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过错，今天我的状态不太好，我想向研究所请个假，望批准。”他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极为沙哑。

    “好的……请注意休息。”那边像是被叶知的声音吓了一跳，沉默了半晌。

    叶知放下通讯器，昏沉地换好了衣服，迈着急切的步子离开了小屋。

    地下城市的街道并不繁华，稀疏的人群流动着，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叶知走到一处花店面前，推开了玻璃门，门上挂的风铃清脆地响着。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要点什么花？”一道干净的女声传入耳中，那是一个看着像十四五岁的孩子，脸上挂着干净的笑，眉眼弯弯。

    “我先看看。”叶知慢慢迈开脚步，低头看着一朵朵娇艳的花。

    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瞳孔微缩━━他看到了一束冷淡似冰的蓝色小花。

    “先生是看上了这束花吗，是蓝雪花哦，虽然不耐寒，但是在地下城市可以存活几年哦。先生要买吗？”那个小女孩似是很高兴，“蓝雪花寓意很好哦━━冷淡，忧郁，自由。很适合您呢，是您卖给您自己的吗？”小女孩虔诚地将手放在胸口，嘴里喃喃说着，随后又抬头看向叶知。

    “不是，是给亲人的。他……很喜欢蓝雪花。”叶知低下了头，身体不自主颤抖着，温热的泪水滑落眼角，那是无法诸述于口的思念与痛苦，他想祖父了，但他不知道。

    叶知茫然的看着脚下，眼里蒙着一层雾气，他看不清，他到底不明白什么？太混沌了，一切都太混沌了，脑子一片混乱，声音都被隔绝，太安静太安静了，我到底在哪里？━━叶知想着。

    好久好久，叶知醒了。他看向四周，看到了那个卖花的小女孩，他虚弱地坐起来，小声道：“这是哪儿？”

    “哦哦，我家花店的休息室，我看你晕倒了，想着让你休息一下，但我拉不动你，然后来了一个哥哥，挺高的，是他把你抱到床上的，他现在应该没走，你要去看看吗？”小女孩蹲着，仰起头看向叶知，她觉得眼前的大哥哥好像很难受，又很脆弱，但他却又坚不可摧，她不明白。

    叶知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向小女孩道了谢，走出了休息室。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花开得艳，倒显得有些生气了。

    叶知又回到休息室，像是很遗憾地说：“没有人了，他走了。”

    “这样啊，但他应该认识你。我问他叫什么，他没有说话，然后又说等你醒了他再走。”小女孩站起了身，“他挺高的，头发是黑色的，瞳孔也是黑色的，向一望无际的深渊，刘海很长，但显得他眉眼很漂亮又英气━━哦不对，这样说好矛盾，反正就是这样。他穿着很奇怪，穿着黑色的衣服，上面还有徽章，应该是军方的徽章吧，我不知道━━但那个徽章很漂亮，边缘是银色的，中间有着像太阳一样的圆球，边缘有麦穗与花朵，闪闪发光。”她忽然放低了声音，“他转身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的后颈上有编码……你居然认识改造人吗？”

    叶知沉默了好久，他已经知道那会是谁了，但居然是他。

    “嗯，是的，我是研究所的，管改造人这一类的工作。今天就麻烦你了，帮我把那束蓝雪花包扎起来吧。”他好像好了很多，说话的声音变得成稳了，看起来更有生气了，但脸色依旧苍白。

    “奥，好的。您真厉害啊，居然是科研人员。”小女孩很开心地跳了跳。

    叶知接过花束，顿了顿，开口：“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我还会来这里，你的花很美。”

    小女孩怔愣了片刻，又随即笑眼盈盈地说着：“我叫林椿，叫我小椿就好了。您呢？”

    叶知愣了愣。林椿啊……临春，她的父母一定很期望世界复苏的那一刻吧━━叶知想。

    “我叫叶知，下次再见。”叶知向门外走着。

    风铃随着玻璃门的晃动晃动着，声音依旧清脆干净，像林椿一样，纯洁无瑕。

    叶知走在街上，感受着风拂面，像是洗净了他灵魂的污浊。

    街上有店铺摆着“Merry Christmas”的字牌，店铺的玻璃门都装饰得很漂亮。

    叶知推开那扇门，店主人大声道了句：“欢迎光临。”随后，店主人从一棵圣诞树后走出，那是北欧面孔━━他有一双似海洋一般的蓝色瞳孔，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见叶知不言语，他便开口：“先生是要买什么吗？”

    叶知回过神，抿了抿嘴唇，笑着说：“有什么是适合送给朋友的？”

    “唔，这个嘛，我们这儿一般都只有送爱人的，您是第一个买来送朋友的，但不过也有，您随我来。”

    叶知跟着那人，忽然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叫我keris就好了，或者格雷斯。”格雷斯不紧不慢地说着。

    他在柜架上拿出了一个礼盒，又缓慢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上面没有过多的装饰，有几片雪花状的银片点缀，中间镶嵌了很小的蓝色钻石。雪花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它叫‘雪花之都’，虽然是我取的。这条手链是卖得最好的一款，您看看适不适合您的朋友？”

    叶知凝望着那条手链，原本冰封的心刹那间融化了，暖流涌动，脑海中不知何时涌现着江屿的面容，那么的冰冷，又那么的温柔。

    “很适合，我要了。”叶知笑了笑。

    格雷斯包装着礼盒，忽然抬头，笑着说：“真的只是送给朋友的吗，真的不是男朋友？”

    叶知明显愣了愣，惊慌道：“不是不是，是真的朋友。”虽然不熟。

    格雷斯笑了笑：“开玩笑的，不用慌张。”

    格雷斯站起身，将包装盒放入袋子，随后递给了叶知，笑道：“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叶知走出了店铺，天气似乎冷了些，供暖系统调大了档位。

    广场━━

    夜晚降临，广场上的人似乎多了些，都围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互相说着“圣诞快乐”。好像一起都没有发生，没有改造人一战，没有世界灾难，一切都恢复如初，回到2024年的冬日，一切都那么的安宁。

    叶知看着被装饰得很漂亮的圣诞树，眼中倒映着昏黄的光。仰头看久了，眼睛不禁有些酸涩，叶知揉了揉眼睛，转身走了。

    平安夜很热闹，但叶知不想参与━━他要去见一个人。

    研究所，墓园，24：00━━

    叶知手捧蓝雪花，蹲下，轻柔地将蓝雪花放在墓碑前。

    “祖父，忌日快乐，圣诞快乐，今日多有叨扰，但我很想念您，想来看看。今天买了您最爱的蓝雪花，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您在那边有没有很孤单？但是我现在不会很孤单了，遇到了很好的人们，现在科技进步，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地发发展，您就不必担心了。”叶知说着说着就哭了，“今天我状态很差，因为太想念您了，昨晚上做梦梦到您死了，我好悲伤……但是今天遇到了很好的人，有花店的小姑娘，有很好的改造人，他叫江屿。还有……还有圣诞节礼品店的北欧人，他也很好，但喜欢开玩笑。祖父，我不再孤单了，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祖父，我现在好开心，但又好痛苦……”叶知蜷缩着身体，寒风股进他的衣服，他现在好像很放松，思绪飘向了天际。

    叶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向飘动的蓝雪花，似是海洋中涌动的浪花，多么自由。

    叶知回到广场，人群未散，反而更热闹了。

    下雪了。

    叶知回到了研究所，像是想起了什么，快不来到研究所的军方基地，与门口士兵交谈了几句就在一旁等待着。

    雪下得更大了，叶知被邀请在大厅等候。来人匆匆忙忙，头发还翘着，像是才起床。

    “今天谢谢你，花店的小姑娘和我说了，谢谢你的帮忙，这是送你的礼物。”叶知拿出袋子，江屿愣了片刻，但接住了。

    “谢谢……”江屿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包装地很精致。

    “叶博士，可以到我房间来一下吗？”江屿搓着手，依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啊？好的。哦对了，圣诞快乐。”叶知笑了笑。

    “嗯，叶博士也是。”江屿领着叶知走着。

    江屿的房间很干净，不同于其他改造人，他有自己的单人宿舍。这也源于上一战他的功劳。

    江屿拿出一束花，那是一束蓝色满天星，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像夜空中的星辰。

    “叶博士，生日快乐。”江屿笑了笑，那是个很干净很干净的笑容，让人安心。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叶知同样笑着看他。

    “是柳泉博士说的，我就想着送您一束花，也就当做是那天您关心我的回礼了。”江屿道。

    “谢谢，我很喜欢。”叶知笑着。

    交谈的话不多，叶知很快就和江屿道别了。

    等叶知走后，江屿如释重负地坐在床边，小心拆开包装盒，取出了那条手链，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忽地笑了笑。

    真美啊，像你一样。

    江屿的手颤抖着，将手链放回礼盒，封锁在了柜子中。

    他看向一旁的信━━那是和手链礼盒放在一起的。那封信上的字很秀气，很符合叶知的性格。上面写着：

    致江屿：

    这条手链叫“雪花之都”，很适合你，希望你能收下。

    ━━叶知

    信被打湿了，江屿摸了摸眼角。

    “生日快乐，永远幸福。”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