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在震动。

    庆姜真的布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六合大阵。

    曼荼罗阵，死者对战生者之阵。

    洪荒战争中所有的死灵，对战尚存的生者。

    死者众多；生者却是幸存。

    死者已无可失去因而无所畏惧。

    而生者，却还尚有诸多的牵挂，诸多的不舍。

    诸多的放不下。

    也因此，毫无意外地，曼荼罗阵的威力从一开始就几乎是压倒性的。

    暗色的死灵吞噬着生者，瞬息之间，就以四海八荒为纸，以万物生灵的鲜血为墨，勾绘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色的曼荼罗。

    那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

    过于残酷的美丽。

    观天术下，可以看见那美丽而残酷的景象。墨渊轩辕剑一横，磅礴剑气扫出。

    庆姜这家伙，该怎么说？墨渊想。某种程度上也算品味不错。

    墨渊自认给出了相当公允的评价。

    而轩辕剑气扫过，阴灵军寸步未得再向前。

    主帅镇守的几个阵眼中，他是最先接战的，算是前锋。

    注定要承受更多更密集的攻击。

    他对此倒并无异议。

    多多益善。

    还有，管他什么毁天灭地的绝世大阵，至少他墨渊守着的这处阵眼，想攻破？没那么容易！

    东华也在观天术中看着这副景象。

    靖武军麾下，剧虞和其他神将都已陆续接战。

    而苍何静伫帝君身旁。

    他在等。

    “帝君是在等我么？”温文的声音，在这满地肃杀声中响起，自然便有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意味。

    尽管这满地肃杀皆是他一手带来。

    东华抬眼。

    黑色翼虎，银甲黑袍，魔君庆姜现身阵前。

    庆姜手上没拿兵刃，只掌心托着一颗极红至暗色的元珠。

    “混元珠？”东华蹙眉，问，“我以为你把它喂给了朱厌？”

    “不错。不过，帝君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吗？”

    东华摇头。

    庆姜看向自己的掌心。

    “天地混元珠，质璞无瑕，是世间最洁之物。却对邪物毫无抵抗之力。其实极容易成为世间至邪之物。所以它当然来自这世间至洁至邪之地。”

    东华脸色微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庆姜抬眼瞧见，笑了：“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混元珠出自崇仁塔。”他再次看向掌心，“它是我从那塔里带出来的东西。它生于一个黑麒麟的消亡，和另一个黑麒麟目睹那一切的绝望……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作用更大一些。”他的语尾带着很轻的喟叹。

    仿佛跳出世外回首前尘，最后的一声叹息。

    自这声叹息之后，这个世间，连带着它的过去以及它的未来，都已经与他再无所关涉。

    甚至连恨意都已荡然。

    再冷静不过的一个赌徒……和疯子。

    东华皱眉。他并不愿意承认，但如果四海八荒真的要灭在谁的手里，比起擎苍那样的狂妄之徒，冷静的赌徒加疯子显然更有可能把这事儿办成。

    庆姜成功的概率已经高到了一个他不大愿意计算的地步——远远高出了他能向折颜承认的。

    那颗混元珠在庆姜的掌心悠然跳动。庆姜再开口时，语气已十分超然：“不管怎么样，这颗珠子听命于我。无论它在什么地方，无论谁吞了它。”

    这么说庆姜确实能够控制朱厌。

    东华在心底里长松一口气。

    虽然这也会让眼前的事情更麻烦了些。

    这意味着，即使朱厌还没有到达顶峰状态，庆姜也能够通过混元珠对曼荼罗阵控制裕如。

    “我以为帝君跟我一样是个很有耐性的人。朱厌命主兵戈，帝君却让人早早取了他的性命。我耗尽心血方才将他救回。难道，帝君不想与真正的兵戈之主一战么？”

    谢了，并不想。

    东华不答话，只伸手取了苍何。

    然而，虽然苍何在手，东华仍旧只是垂眸静立。

    庆姜皱眉：“帝君还在等什么？”

    东华微一抬眼：“等你的破绽。”

    庆姜挑眉：“你以为我会给你留破绽？”

    “不好说。”东华沉吟道，“但我愿意赌一赌。”

    庆姜一脸不可思议，道：“想不到东华帝君也是一个赌徒。”他自认成竹在胸，“但这一赌你只怕是输定了。”

    他托着混元珠的手手指微动。

    四海掀起巨浪，八荒地裂天崩，曼荼罗阵再次发起攻击。

    更深黯的腥色血泼一样浸染过四海八荒的舆图上那朵可怕的曼荼罗——

    在某个瞬间，苍何亮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