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号，新年假期第一天，谭小柯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搂着两只猫发呆。
他是个十足的懒虫，不想做饭不想收拾屋子，脏衣服全都堆在洗衣机里，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外卖盒，院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清扫过了。
如果没有人管着，他能像这样发呆一整天，然后再沉沉睡去。
中午刚过，谭小柯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他陪着去超市购物。谭小柯这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洗漱、更衣，随便吃了点零食，便打车直奔沃尔玛。
超市里，谭小柯推着购物车跟在母亲身后，懒洋洋地在货架中间来回穿梭。
他像个孩子似的，一脚蹬在购物车上，另一只脚猛地发力，车带着他向前冲了一段距离。他又拽着车在原地不停转圈，放在车里的一桶花生油被撞的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谭母怒道：“别玩了！赶紧过来帮我看看买哪个礼盒！”
谭小柯撇着嘴走过来，不情不愿道。
“不就是选年节礼物吗……就买左手边儿那个吧，看着顺眼。”
谭母说道：“哦，那就选右边儿那个。”
谭小柯无语道：“……那你还叫我过来干什么！我回家躺着了。”
谭母将礼盒丢进购物车，改由自己推着走在前面，招呼谭小柯跟上，并说道。
“你确定？今天无论你想要啥，我都买单，错过可就没这机会了。”
谭小柯一挑眉毛，手臂一伸直接将一排薯片全都扫进车里，帅气的动作看得旁边的一众小朋友哇哇大叫，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谭小柯冲着小孩眨眨眼睛，双手揣兜，笑道。
“你确定？我想要个对象。”
谭母也十分彪悍，直接说道。
“要！有啥不能要的？回头你上夜总会挑个男模去，妈给你掏钱。”
“哎！”谭小柯忙环顾四周，红着脸说道：“你瞎说啥呢？这儿还有小朋友呢！”
谭母满脸‘小样儿敢跟老娘斗’的表情，顿了顿，又问道。
“小柯，你真不跟我去上海？”
“不。”谭小柯拒绝道：“那边冬天太冷了，我住不习惯，我要暖气！”
谭母叹气道：“那长春可就只剩下你一人儿了，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谭小柯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说道。
“一人就一人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总得学着照顾自己。”
谭母神情有些复杂，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
说话间母子二人来到熟食区，炸鸡腿刚出锅，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谭小柯开心地大呼一声，跑过去买了三只油汪汪的大鸡腿，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妈！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谭母看着如同小孩似的儿子，先是笑了一声，随后鼻子一酸，眼眶竟然红了。
谭小柯愣道：“……妈？咋地了？”
谭母哽咽道：“小柯啊……你往后该咋办呢？”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沸腾人声听不见了。
谭母一开始还压抑着哭声，到后面哭声越来越响亮，引得路人纷纷扭头看她，打量着这个身穿皮草、珠光宝气，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古怪女人。
谭小柯也慌了，他长这么大从未见母亲像现在这样哭过。父母刚分开时，谭母白天在厂里干活，晚上也要接点零工补贴家用，日子那么艰苦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谭小柯忙扶着母亲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手忙脚乱地站在旁边，不知如何安慰。
谭母边哭边说道：“……去，给老娘整瓶饮料去，要可乐，冰的……”
谭小柯哎了一声，片刻后捧着一罐冰可乐回来了。
谭母一口气喝完，倒是不哭了，却开始疯狂打嗝。
谭小柯束手束脚地坐下，谭母长舒一口气，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开口道。
“小柯，妈是真心疼你……”
谭小柯脸红了，轻声道：“我过得挺好的。”
“放屁！你过得好不好，我这个当妈的能不知道？”
谭小柯低着头，不说话了。谭母把玩着空饮料罐，思忖着开口道。
“我寻思着，趁自己还年轻多给你挣俩钱儿，往后你结婚、生小孩时压力也能小点，没想到你……哎！这样也好，现在那些钱儿也足够你花一辈子了，我也能早点退休了。”
谭小柯哽咽道：“妈，对不起……”
谭母摆摆手，说道：“别跟我扯犊子，母子之间不说这些话。”
谭小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才嘟哝了一句，说道。
“要不，我还是跟你去上海吧？我伺候你养老。”
“你可拉倒吧！”谭母嘴上嫌弃，脸上却浮现出笑容，说道：“就你那埋了吧汰的样儿，自己屋里还不收拾呢，我还敢指望你给我养老？”
“哎！”谭小柯也笑道：“反正你有钱，找个保姆吧。”
然而谭母的眼眶又红了，哽咽道。
“妈总觉得对不起你，没把你照顾好……我的老儿子哪里不好，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格有性格的，工作也体面，咋就没人要呢……往后你一人可咋办？”
谭小柯走过来，搂着母亲安慰道。
“妈，你也辛苦了，别管我了，好好过自己的吧。”
谭母叹了口气，跟谭小柯抱了一会，拿出刚买的鸡腿母子一起吃。她把鸡腿顶端那块软骨连筋的部分递到谭小柯嘴边，笑着说道。
“给，你从小就爱吃这一口。”
谭小柯莫名想起把虾让给崽吃的大猫，张嘴吃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谭母也笑道：“笑啥呢？”
“没啥。”谭小柯眼睛弯弯的，笑道：“妈……我爱你！”
谭母愣了一下，脸红了，不再年轻的脸上显出如少女般的羞涩神态来。
吃完鸡腿，两人排队结账时，谭母忽然说道。
“余峰正在我那厂里干活儿。”
谭小柯一愣，他本以为听到这个名字时，心情早已平静无波了，然而却还是如同小石子落入湖面，瞬间激起阵阵波澜。他双手揣兜，佯装镇定地说道。
“他在哪儿，关我啥事？”
谭母笑道：“没啥，就是告诉你一声。”
谭小柯帮母亲将东西搬到后备箱中，谭母从驾驶室探出头来，问道。
“回家不？我捎你一程啊！”
“不啦！”谭小柯倒退着走，一边说道：“我不回家……我再逛逛！”
谭母冲他笑了笑，便独自驱车离开了。
谭小柯站在雪地中央，黄昏的阳光从西边倾斜而下，雪地闪烁着荧光，些许积雪竟开始消融了。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胸中的淤浊随之排空，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清新而甘甜。
谭小柯沉思许久，忽然抬脚向街边跑去，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却不说话。
司机问道：“上哪儿啊？”
谭小柯怔怔地看向窗外，眼神挣扎，仍旧沉默不语。
司机打趣道：“是不是要去见媳妇儿啊？咋还害羞了呢。”
“哎……”谭小柯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去××汽配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