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和颜讯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的公司——
如果说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穿着一身西装的很有可能是地下男模，那么如果是在公司最顶层的办公室里穿着一身西装的人，那又很有可能是什么呢？
总裁。
是的，很搞笑吧，连我都觉得好笑，前天认识的“男模”竟然是我们公司今天刚上任的新老板——
就在今天，我们公司突然就宣布被收购了，新的老板就是颜讯，开玩笑的吧？
然而抱歉，事实就是如此，尤其是当我再次看见那张脸时，我倍感真实丝毫不觉得我是在幻想——因为在我平生见过所有人里，根本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看，甚至哪怕连做梦都想象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从前天到今天他如此波澜无惊的反应让我明白，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所以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诧异或者是尴尬，反而只有被捉弄的愤怒！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在我误会你的身份后你不解释反而还陪我演上了，耍我很好玩是吗，颜讯！哦，不对，应该叫您一声颜总。”我就是故意阴阳怪气的。
“抱歉，惹你不快了。”他不皱眉时本就一副儒雅俊秀的样子，又配上这般温柔的语气实在显得真诚无比，引人同情。
他又说：“不过如果你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而感到被骗了，那你真的误会了，合同是昨天签的，在昨天之前，我根本不是你的老板，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买下这家公司纯粹是为了你，我说过，我爱你。”
我震惊地看向他：“什么？”
他神态自若，似笑非笑。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明明他没说话，但他看着我就好像在告诉我，我逃不掉了，他势在必得——
原本我以为他是因为提前买下了公司然后才会知道作为员工的我，而前夜酒吧的相遇是他故意不戳穿想看今日的我出丑，想打我的脸。
而他现在告诉我，他早就认识我了。我背后一凉，无端地开始感到恐惧。
是的，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颜讯早就盯上我了，在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其实我早就是他预谋已久的盘中之物了。
07
我辞职了，但按照规定，试用期内，也还要三天才能离开公司。
辞职信是那天在颜讯办公室交的，我直接撕了一张纸，然后随手拿起他办公桌上的钢笔写上“辞职！老娘不干了！”几个大字后就扬长而去了——
你可别觉得我嚣张，如果你有幸听到我在离开他办公室之前是怎么骂他的，你可能会觉得我都已经是十分收敛了，毕竟我还给他写了封辞职信。
那些话其实也是我气血一热随口而出的，具体是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大概是骂他有病、变态、跟踪狂什么的。
原本闹成这样，离职前三天我应该是要旷工不上的，但是我最后还是败给了生活——
你知道旷工一天要扣多少钱吗！
所以我也只能不要脸地接着去上班了，反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是我唯独没想到有人比我更不要脸，明明那天我都那么羞辱他了，他没生气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追起我来了！
是的，你没听错，在我马上就要走的三天，他竟然还敢来追求我！
看来我那天根本不是在骂他，而是说了实话，他就是有病，就是个变态。
我很想报警告他变态，但是他的行为让我根本没有借口——
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他在你上班后突然为你炒了之前抢你工作的关系户，然后又给你安排了独立办公室，还不给你安排工作，随便你干什么，然后你在上班的时候还安排助理给你送咖啡又是送点心的，下班的时候让司机送你回家并且邀请你去吃饭看电影，甚至在你通通都拒绝了这些并且咒骂了他一顿后，他就在第二天换个法子对你好，送花送包那些……然后如果你把他对你做的这些事告诉警察，你说警察到底是会觉得你有毛病还是他有毛病呢？
他根本没有跟踪我或者强迫我，任何时候包括在我骂了他之后，他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温柔似水的样子，甚至——
在我上班的第二天下午，在我看到他让人又送给我的Hermès包后，我实在忍无可忍，我冲到他的办公室，把包狠狠甩到地上——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不爱你！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再来烦我就算还有最后一天了，你信不信我拿刀捅你啊！”
他听罢竟然开始莫名其妙脱下他的西装外套，之后又把领带解开，只留下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当然，我可没心思注意他那精致的锁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腹肌，因为那时我已经被他的行为吓得不知所措了——
就在他脱下衣服后，他开始一步一步逼近我，最后竟然逼得我贴近了墙壁，我背后不停冒冷汗，看着他还面无表情冰冷冷的样子又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竟然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起来，终于，我扬起了手挥向了他——
一个人过分害怕就难免会做出一些应激反应。
同时我几乎是喊出声来：“你干什么！”
当然并没有如预料地听到清脆的掌掴声，因为顷刻间他伸出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而接着，他又很轻松地抓着我的手腕强制地将我的手臂放下后，我突然明白了我的力量与他悬殊有多大。
他要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反抗，我这才知道我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那一刻，我怕到都不敢看他。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对我做，他放开了我，还给我一个东西。
“我说过，我爱你，如果你想伤害我，我愿意。”
我看到我手里的那个东西，原来是一把办公刀。
刀？！
他接着又握紧了我的手，把刀对向他的胸膛：“左边是心脏，只要刺进去五厘米，就会死，右边是肺，就算被刺穿了，也很难死。”
说完，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然后他稍稍后退了一点，展开双手，又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神态对我说：“阿韵，来，你想捅哪？还是你想捅别的地方？你要是怕血弄脏了你，我还知道一些不怎么会流血的地方……”
知道不知道我听到他这话后有多震惊？我感觉像是被人拿炮弹轰了一样，我震惊到甚至连尖叫都慢了一刻——
半分钟后，我崩溃地喊起来：“啊！啊——”手上的刀也握不住了掉在地上，然后我打开门落荒而逃——
我说，正常人突然遇到个疯子哪个不是尖叫着落荒而逃？
08
我庆幸我在第二日的时候就办好了所有的离职手续，所以第三天的时候我没去上班了。
再去面对颜讯，我想我会疯掉。
然而平静的时光也不过才维持了短短几个小时。
在十二点时，我出门准备买饭，然后在我家楼梯门口——
我想你知道我遇见了谁吧——
“阿韵，你为什么不去上班？我很担心你。”
他是怎么有脸来问我这么一句话的？
于是我果断地、怒不可遏地、劈头盖脸地先将他骂了一顿，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谁知，这人简直了，他听着我破口大骂，竟还突然明媚地笑了起来。
于是瞬间，我闭嘴了，因为我骂不出来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你知道那一刻他有多动人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那个笑容和之前那种点到为止的微笑是不一样的，那就是由内而外最自然的反应。
因为这个明媚的笑容，他又一次让我见到了他另一种气质风格——阳光开朗、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啊。
不过这人真的不知好歹，大概是他听到我没继续说了，他继续开口笑道：“骂累了？那就和我去吃饭吧。”
“谁要和你去吃饭？你别自作多情行吗？我都骂你了，你还贴上来你有病是吗？你犯贱啊你？还有你追到我家门口来，你信不信我报警告你变态骚扰啊！”我感觉我又要炸了。
然后他竟然还颇为洋洋得意的样子回了我一声：“嗯。”
嗯？！
终于，我败给了这声“嗯”，骂他就跟夸他一样的话骂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顿时挫败感十足，怨怨道：“我说大哥，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啊，我改行不行？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你说清楚我一定给你改了。”
其实，早在公司里他第一天追求我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给我的答案是——我是他的同类。
我怎么会是他的同类？！所以我自然是一直不信这个话的。
这一次，他终于开始认真地缓缓道来：“小熊的名字叫板板，板板和他的爸爸妈妈生长在一个平静安和的森林里，爸爸妈妈很爱他，冬天来的时候，森林里食物匮乏，一家人总是饿肚子，但是爸爸妈妈永远会将食物第一个给板板，板板五岁那年被隔壁的小蛇妹妹给欺负了，于是爸爸妈妈不顾小蛇一家在森林里有多威严，他们都上门去给板板讨说法了，结果爸爸和小蛇妹妹的爸爸打起来了，最后爸爸被打得鼻青脸肿，板板觉得是自己导致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但一旁的爸爸妈妈却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我忍不住打断他：“这不是我空间里面讲的故事吗？”
是这样的，我呢，作为一个声音主播，当然也有自己的网播账号，我时不时也会在有声小说平台上讲点故事，发布一些作品。我不明白他此刻为什么会讲这个故事。
然后他又说：“小渔不是一条鱼，而是一只小鹿，但是小渔希望她是一条鱼，因为在八岁那年，森林里起了一场大火，那天烈日炎炎，在闷热的深夜里，森林的一处着火了，最终蔓延到了整个森林，火烧得越来越猛，小渔的爸爸妈妈带着小渔逃出了森林，可是爸妈将小渔带出来后转身又奔进了森林里，因为还有其他的动物困在森林里面，他们都是小渔一家的左邻右舍，都是小渔一家的朋友，可是这一去，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从那天起，她就希望她是一条鱼，因为鱼生活在水里……”
“又是一个我讲过的故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理我，反而又开始讲故事：“东子和他的奶奶相依为命，东子很聪明，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但是家里很穷，穷到都快读不起书来，东子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决定不读书了出去赚钱养家，但奶奶很爱东子，无论如何都要让东子去读书，于是奶奶开始四处借钱，在东子去上学的时候，奶奶不吃午饭就为了省钱，奶奶眼睛不好了，但是为了赚钱依旧拼了命地给人补衣服，没活干的时候就去收集塑料瓶用来卖钱，有一次，奶奶看到大马路上有一个空的饮料瓶，她去捡，却没有看到信号灯此时变红了，最终奶奶被大卡车撞到，当场死亡——”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接过我的话：“算是吧——至少我确实是这样认识你然后爱上你的，但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他又来了，我心情郁闷起来：“你就听了几个故事，就爱上我了？你不觉得这一点都不现实吗？颜讯，你有问题的你知道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来缠着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帮不了你。”
“我真的爱你。”
“你不爱我！”我突然大吼道，整个楼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幸亏此时楼道里没人，不然那回头率就是百分百，但是明明没人看到我这副泼辣出丑的样子，我却还是在那一瞬间崩溃了。
吼完后，我突然蹲下去，抱着膝盖，埋头开始痛哭。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是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我正常人的生活？还是因为我已经失业？亦或是这些时日的压力与不开心？甚至，也有可能因为刚刚他讲的那些故事……
总之我的眼泪像一只坏掉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了——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不经意的一瞬间。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哭得有多狼狈，泪眼婆娑中看到他也蹲了下来，一只手欲朝我肩膀上搭过来，最终却又在快触碰到我的时候缓缓伸了回去。
我眼眶含着泪珠，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听到他声音里的愧疚：“阿韵，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之后，他起身在我的抽泣声中离开了——
或许他已经想明白了，此刻离开我才是对我最好的安慰吧。
后来，次日，我没见到他，次日的次日，我依旧没见到他，过了三天，我还是没见到他……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我忘记了数日子，大概也有一个月，我再也没见到颜讯了，我想他应该是想明白了。
09
我开始疯狂投简历，没想到这次竟然意外地很顺利，还是和播音相关，要做的事情其实和之前的事情差不多，所以面试也很得心应手。
新公司福利待遇比原来要好太多，不仅不用不加班而且工资竟然是足足原来的两倍，而且离租的房子也近。对于这么好的待遇，我一开始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只当是去积累点面试经验。
可我没想到从面试到入职竟然意外地顺利，这一过程仅仅用了一周左右。
同事人都很好，我不懂的都会主动来帮我教我，所以，又只用了一个礼拜，我就能独立上手工作了。
一个月之后，我拿到了我的工资，我发现错了——
不是少了，是比预计多了很多，我有点不可思议，这钱到底有点来路不明的感觉，所以我去找了我们公司的财务，她却解释得有点模棱两可，一会说是奖金，一会说是上面对新员工的鼓励补贴……不待我继续深追下去，她直接打断我，说发多了钱还不好嘛，纠结来纠结去的没意思。
我想想也是，总归多点钱也没什么不好，要真有什么问题我也来问过了，追责也追不到我身上。
而且很快，次日发生的事情让我差不多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徐杰来我们公司了！
10
其实我有问过徐杰为什么会来我们公司，并且还是应聘和我一样的工作——
要知道，他和我可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天赋，嗓音好听且有自己独特的辨识度，而且他热爱这行，家里又有亲戚是做影视配音的，所以他今年毕业就进入行业内有名的大公司了，何况就算不说这些，他在网络上还是一个名气不小的网红声音主播，所以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到我们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
他给我的回答是行业不景气了，他被辞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公司的——
我有些怀疑，如果说行业不景气了，那为什么我们公司还能给我发奖金？
我不明白但是也没深究下去，或许人都会有倒霉的时期——比如之前一个月的我。
不过不管怎么样，曾经只能抬头仰望甚至都没有勇气去交谈的人现在却随和地和我在交谈这件事实在让我感慨万千。
注意，只有感慨罢了——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是受宠若惊或者是欣喜若狂，是的，照理说魂牵梦绕追随十年的人终于和我有了交集，我应该是要这样反应的。
可是，我就是没有。
之后徐杰又突然聊起他的生活来，除了被炒鱿鱼外，还有被分手，他说他女朋友出轨了看上了别人，然后就单方面地甩了他——
这事我倒是有些吃惊。因为我记得，大一刚上学那会，可是他女朋友追的他，徐杰女朋友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而且家境优渥，所以知道当时他们在一起后我没有什么意外，从他女朋友追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注定要和他无缘无份。
而且后来那四年里，他们也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怎么看也不像会出轨的样子。
也许，可能就是他这段时间时运不济吧，什么倒霉事都发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嘛！熬过去就好了，我想这么安慰他——
但我看了他一眼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安慰什么，因为我发现他没有一点点难过的样子，反而只有侃侃而谈闲聊的样子，让人感觉他在讲故事一样，甚至，他说到精彩处时还不忘对我露出一个笑——
可能是他为人就是比较开怀，更看得开一些吧，我只能这么想。
11
和徐杰接触得越多，我越感觉他和我印象里的大有差别，我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诸如，原本我以为他是那种高高在上，很难看得起谁的样子，可是他却经常会来问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他稍微想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
换做以前我觉得我应该会激动万分，因为我喜欢的人来找我帮忙了，可结果是，我有些时候居然会不耐烦了！
后来甚至，有一次快下班的时候徐杰来问我设备上的使用问题，他说他不会用——
且不说这个设备我们大一时老师就教过了怎么使用，单是他来的时候，其他同事就已经教过他怎么使用了，他怎么可能不会用！
我忍无可忍：“徐杰，你要有什么事就大大方方跟我讲嘛，别老拿工作当借口天天来找我啦。你做得这么明显，同事们都要误会你是故意折腾我了。”
“你别误会你别误会，”他好像有点急，“其实是我喜欢你所以才想着来找——”
我打断他：“你开玩笑的吧？”
一个从天而降的告白，我没觉得多开心，反而只有震惊以及震惊之后的困扰——
等等，我为什么会感到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