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朋友关系啊。”
“不对,我觉得他应该喜欢你。”
“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喜欢你是他的荣幸好吧。”
“你说反了吧?”
“没反,哪反了?你这么好,不喜欢你的人就应该把眼珠子掏出来捐掉。”
隐匿在床底下的鞋盒蒙上厚厚的灰尘,拖动的过程中随着风扬起来。向歆把纸巾打湿拧干,将鞋盒表面擦拭干净。
掀开鞋盖,里面套娃似得又装了个铁盒子,最里面放着两本上锁的日记,每本的跨度为三年。
她自认为对自己认知清晰: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女孩一个。所以除去初一和高一那两次在亭子的撺掇下购入的两本日记本,向歆从不会主动购买新的日记产品。
学校附近的书店每个学期初都会推出新款日记本,每个学期花样都不同,新鲜感促使学生们纷涌而至,洗劫一番,她将此归结为资本家的套路,而古亭一就是深陷资本家圈套的一员。
那会儿手帐刚刚开始流行,亭子几乎是一股脑地扑在这件事上,蛮打蛮算,竟然还坚持了六年,这是她们俩谁都没想到的。手帐本、贴纸、胶带、各种笔、点点胶……向歆跟着她也算是见识到了不少新鲜玩意。
现在还在坚持吗?向歆摸着散发出盈盈香气的牛皮纸封面,决定问一问。
【亭子,这几年你还有在做手帐吗?】
她们关系铁,即使大学不在同座城市,也会经常发消息给对方,不是吐槽学校的非人制度、宿舍的奇葩舍友,就是聊聊最近拿了什么奖,又做了什么兼职,或者是做了哪项美容项目。
哦对,最近还多一个,古亭一那有新情况,听说对方是个卖玉米饼的帅哥,开了家店,就在她学校附近。前两天她还在哭嚎,觉得自己发现得太晚,白白错失前两年的美好时光。
不过恕向歆共情不来,她讨厌玉米,连带一切的玉米制品,但她选择尊重,就跟古亭一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爱吃香菜是同一回事。
都说距离产生美,但距离也会产生问题,可大可小,小得比如不常见面的这两年,亭子到底有没有养成新的习惯。
古亭一回消息很快,就像住在手机上似的。
亭子:做啊
亭子:我刚写完你就发消息来了
亭子:(一张照片)
亭子:老天,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亭子: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亭子:你不是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么?
古亭一将自己已经完成、正在进行、未来会做的事情都尊称为项目,美名其曰高、大、上。
譬如说:吃早餐是“治愈伤心早八人”项目、洗头洗澡是“净化身心”项目、做手帐则是“点兵点将”项目。
清点每一种素材,按照今日心情和审美进行搭配,在眼花缭乱的贴纸和划线中间穿插日常记事。
小小:就是突然翻到以前写的日记本了
小小:随口一提
小小:当然了,你别误会,我还是对“点兵点将”项目不感兴趣哈
亭子:哈哈哈你还记得我的项目呢
亭子:长情如我,至今仍未给它改名
亭子:(嘚瑟表情包)
小小:嘿嘿嘿
亭子:闭嘴,不准提我的那些过去式!
小小:(嘴巴拉拉链表情包)
亭子:诶,话说你高二之后还写日记么?
亭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写了什么
亭子:但据我观察,貌似是因为你邻居吧
亭子:自那之后你就不跟我一块写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瓷砖地板上,光束中不少尘埃在飞扬,向歆伸出手去接,什么都没接到。
敲门声响起,思绪被拉回来。房门虚掩着,手指轻轻一推就大开。
郁晌抱着曲奇饼干盒快步走到她面前,半分犹豫都没有,顺势在她面前蹲下来,饼干盒与鞋盒肩并肩摆在一块。
他在里面看到熟悉的日记本,令人心安的气味飘过来,他对上她的眼睛。
“你来做什么?”她问。
防御的姿态架起,向歆手指微动,将密码锁再次扣上,按紧铁盒盖,把鞋盒盖合好,再次推进床底,这次更深,伸手都够不到。
“不做什么就不能来找你?”郁晌那股子贱兮兮的调调又摆出来,吊儿郎当地开口。他换了个姿势,和她并排坐着,双腿一曲一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自己手里的这个饼干盒,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和向歆鞋盒里的那个是同款,高一的时候,向歆的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她分了他一盒。
瓷砖地凉,和向歆的话一样凉。
“非得过来找我分享你暗恋的人?”她的视线停留在铁盒上,记起来好像那盒饼干还是自己给他的,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毕竟郁晌要什么没有,这盒饼干也很大可能是他自己买的,“你有意思吗郁晌,搞得好像谁没喜欢过人似的,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字句游经大脑皮层后径直离开,毫无预兆地直接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表达出来。
一口气说完后,她不禁后悔起来,这算什么啊?什么叫谁没喜欢过人?什么叫炫耀?向歆顿觉自己戾气有些重,她气馁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闭上嘴,想不通自己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郁晌从铁盒里拿出信封,准备摆摊似的陈列在她面前,闻言动作忽地顿住,此刻才意识到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她觉得Xx是别人?
她压根没联想到这个Xx会是自己?
意外的发现让他浑身血液沸腾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向歆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那她为什么会因为他暗恋别人而生气?
或者说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答案如春苗在雨水的浇灌下蓬勃生长。
郁晌不得不自恋地设想她会不会也对自己有点意思,思及此,隆冬冻结的冰面彻底消融,余下阳光最难照到的那块还在徐徐图之。
这是不是说明当初她不告而别,单方面拉黑他的行为也是另有原因的。
郁晌的脑海里像跑了一趟代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不合理的可疑点还有不少,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还有一丝她对他有意思的可能性,他就绝不能放弃。
“没啊,谁炫耀了?”给点好颜色看,他的尾巴就要翘上天去,郁晌贱兮兮地说,“谁说不是呢,谁没个喜欢的人啊。”
郁晌觉得她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的大有不同,这可不就说明了他的特殊性,于是先入为主地将自己代入双向暗恋的角色,忽而觉得谌季洋说的话有时候还是挺有道理的。
“那你,喜欢谁?”
“你管我。”向歆拍拍裤子起身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把窗帘拉上,烦躁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嘀咕道,“亮死了。”
明亮的房间在刹那昏暗下来,未开灯的房间,只剩下明明灭灭偶尔从缝隙逸进来的光。
“你说什么?”郁晌弹起来,绕到她面前,头一歪,矮下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眨着,扑闪扑闪的,像藏了蝴蝶在睫毛上。
饱满鲜艳的红唇凑到她的眼前,距离近到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眉毛有型且锋利,中和了他身上那股傻乎乎的气质。
向歆伸手把他推开,好歹没说重话,“没什么。”
她回房间来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向歆在屋子里这走走那走走,竟然回想不起来第一目的,这让她感到很焦躁。
偏偏身后那个人就像跟屁虫一样缀在她身后,她移动到哪,他也跟着挪到哪。
向歆站在书桌前摆弄置放齐整的词典,郁晌就跟着拿起放在一旁的杂志翻看。
“你觉得这帅?”他指着杂志封面穿得花里胡哨的男明星说,并且特别不要脸地说,“我觉得还是我更帅点。”
“少自恋了好吧”,向歆一把夺过,把它放到书桌的另一侧,没好气地说了句,“跟屁虫。”
“诶嘿,你说对了!我就是~跟屁虫,我就是要跟在你身后。”
房间就这么大,不管怎么绕都摆脱不了他。郁晌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有点撒娇的意思,“别走了嘛,瓷砖都要给你踏破了。”
向歆气骂:“你有病吧。”
后者反而乐在其中,被骂也开心,点着头说嗯嗯嗯,打是亲骂是爱,骂我说明她爱我,否则她为什么不骂别人。
郁晌灿烂起来,心飘到太空外。
向歆把衣角从他手中扯出来,后退半步,双手抱胸,压着眉头上下扫视他,狐疑地问,“到底什么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向歆猜不透他的想法,这种失控感让她急着要把自己从不平衡的跷跷板上摘出来。
“你是不是很生气?”郁晌逼近她,冲她抖了抖身上套着的那件藏蓝色棒球服,示意她看自己的穿着。
颜色确实很衬他,让本身就白皙的皮肤更上一层楼,她的眼光从来就好,向歆收回打量的目光。
来了,我说呢,没事来我这干嘛,向歆冷笑,勾着唇反问他,“气什么?”
伸手拍了拍胸前绣的那只小熊,郁晌满腔自信,“当然是气我把你送我的衣服单独乱放。”
“呵呵”,向歆不落下风,食指用力地点着那只小熊,修得圆润的指甲在他胸口敲了敲,她讥讽道,“谁给你的自信啊?我有必要为你生气?”
转身拉开房门,冰凉的空气一股脑涌进来,向歆转身坐回小躺椅上,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始料未及的回答,郁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还以为她会急冲冲地辩解自己没有生气,然后他就能顺水推舟把误会解释清楚。
他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准备好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还有事没?”向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回话,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郁晌的脸隐在一束极细的光线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顿了顿指着门口让他走。
郁晌不明白她嘴里什么时候开始会冒出如此冰冷的话,有道捉不住的念头一闪而过,那种后怕的感觉侵袭全身,竟让他回忆起那次被郁宸关进冰库的感觉。
屋内空气凝固,郁晌不可思议地瞧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窥探出隐藏的含义,但向歆光明磊落,直面他的视线。
“需要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