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川腹地,某座青黛含烟的山峦脚下,坐落着一座被岁月磨平棱角的村落。
村口那间醉仙楼,一如既往地悬着褪色的酒旗,木梁上的蛛网与檐角的铜铃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一道白衫身影如同被山风揉碎的月光,跌跌撞撞地撞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打酒!”
男子声线清朗,却带着三分醺意,指尖随意勾着的长剑在青石板上拖出一串火星。
这种古装打扮,还手提兵刃的角色。
放在大都市里,怕是要吓跑不少人。
可在这偏僻的乡野古镇,却是再平常不过。
所以,这从隔壁村新招的掌柜,并没有丝毫惊讶,平淡地对着小二道:“去给这位客官打一壶烧春酿。”
“打什么烧春酿?给他拿瓶水南春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系着靛蓝围裙的老板娘,便从后厨里走出,像只护崽的母狮般截住了正要往酒窖去的伙计。
她说话的语气当中充满了嫌弃,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掌柜的尴尬地清清嗓子,搓着手转向白衫男子干笑道:“那就……水南春?”
“水南春?”
男子晃了晃脑袋,墨发如瀑垂落,遮住半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妥,不妙!”
他指尖敲着斑驳的榆木桌,指节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薄茧。
掌柜吞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那大曲呢?”
“问什么问!闭嘴!”
老板娘剜了掌柜的一眼,转而盯着白衫男子,围裙带子被她攥得发皱,“想要喝酒可以,只要给酒钱,琼浆玉液我都给你搬出来。”
男子闻言,竟孩童般晃起脑袋,发梢甩出几点酒渍,“我没钱。”
“没钱喝什么猫尿?出去!”
老板娘叉着腰,门板在她身后震得嗡嗡响,可那抬起的手终究没真的将那白衫男子赶出去。
“我说大大姐,咱们打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赊壶酒怎么了?”
男子嬉皮笑脸,蹭到柜台前,鼻尖几乎要碰到老板娘的发簪,“想当年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可没向我要过一分酒钱。”
“你还有脸说!”
老板娘猛地拍在柜台上,“就是因为他当年太好说话,我们家这醉仙楼才会到现在连个修葺的钱都没有!”
白衫男子不再多言,只将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掼在桌上。
剑身刻着细密的云纹,上面的七颗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样,我把剑押你这儿!这可是名剑,金贵着呢,换壶烧春酿绝对没问题,等到时候我凑够钱就来赎它。”
老板娘盯着那柄剑,像是盯着块烫手的烙铁,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她去拿酒的同时,还不忘苦口婆心道:“我说小十三,要是你爹知道你又拿剑换酒——”
可惜,没等他说完,白衫男子便抢过了那壶烧春酿,“就知道大大姐你是咱山里最人美心善的主儿了!”
他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白衫男子喝酒的模样不像江湖侠客,倒像个贪嘴的孩子。
喉结滚动间,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老板娘扔过一碟油炸花生米,“下次别拿剑瞎当了,就你爹那脾气,要是知道了,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
李十三嚼着花生,含糊不清地说,“每次都要磨嘴皮子,最后还不照样把酒给我了?你就应该省去这繁琐的步骤,直接把酒给我。”
就在这时,门帘再次被掀开,两道身影逆着残阳走进来。
前头的年轻人身着现代运动服,看上去休闲惬意。
身后那人罩着玄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唯有下颌线条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客官要点什么?”
老板娘立刻换上迎客的笑容,却在听到对方回答时愣住了。
“找人。”
年轻男子指向身旁的同伴,“他说我要找的人,只有您知道在哪儿。”
“找谁?”
“李十三。”
老板娘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眼前的年轻人眉眼明亮,生得也俊俏,像极了山下人说的什么大学生。
可他身边那人,即便隔着斗篷,也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森然剑气,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棱。
年轻人拱手笑道,“我叫夏天,这位是——”
“秦殇。”
黑袍人开口,声线冷得像淬了冰。
这二人,正是从山河市连夜赶来蜀川的夏天和秦殇。
“不知二位找他何事?”
老板娘攥紧了围裙角,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偷偷瞥了眼角落里的李十三,只见他还在抱着酒壶猛灌,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对话。
“借剑。”
夏天言简意赅,目光却似有实质般落在角落里的李十三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能穿透醉意,直抵人心。
老板娘脸色骤变,摆手道:“李十三?这么随便的名字,听都没听过,二位怕是找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