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巡苏醒的第三天,傅家终于来了人,只是林曦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傅宴连。
刚满二十岁的男孩儿尚未褪去青涩气,怀里捧着一束“花”在病房门前踌躇不前,林曦提着保温桶从食堂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傅宴连?”
男孩儿转过头,有些不自在的喊了一声“嫂子”,抱着“花束”的手紧了几分,包装纸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怎么不进去?”林曦走到他面前问道。
“迷...迷路了。”
她轻笑出声心下了然,推开病房门,侧身把人让进去,“进来吧。”
病床上人的视线随着开门声移了过去,和侧着身子的林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看到傅宴连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不自然的搓着后脖颈,飞快的瞟了一眼床上的傅宴巡,磕磕巴巴解释道,“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傅宴巡放下手里的平板,点头沉声道,“坐。”
“不用了,我...还有事。”他把手里的“花”递给林曦,转身就要跑。
“嗯?这啥呀?”林曦看着手里那捧绿油油的“花”满脸迷茫。
“我怕他花粉过敏。”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傅宴连,“所以,你就买了颗...西蓝花?”
“那怎么了?西蓝花不也是花吗?”
“嗤——”傅宴巡不禁笑出声,无奈的摇摇头。
“我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下个星期就走了,”傅宴连突然正经道,“我现在能明白你当初离开家的决定了,我也受够了这种人生,想要离开喘口气。”
“周书云舍得放你走?”
傅宴连摇摇头,“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把我锁家里,你得替我保密啊,哥。”
傅宴巡一愣,随即两人都释然的笑了,“你自己注意身体,缺钱花就告诉我。”
傅宴连摆摆手,“你都能养活自己,我又不比你差,放心吧饿不死。”他转过身对林曦说道,“我哥就麻烦你照顾了。”
“放心吧。”
林曦把“花”放在床头桌上,盯着它出神。傅宴巡把人拉进怀里,啄了一下她的唇瓣,“想什么呢?”
“就是在想,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傅宴巡明白她话中所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其实他小时候他很粘我,那时候傅氏刚起步,周书云经常跟傅振国一起出去社交,家里只有我们俩个,他那时候也就四五岁吧,每天跟在我身后跑。”
想到以前的事,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紧接着却话锋一转,“可没过多久,傅氏在临海站稳了脚跟,周书云回到家中做起了全职太太,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傅宴连也是从那时起与我生疏的。”
他苦笑道:“我其实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家中明明有两个孩子,为什么妈妈只对他严格,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碰,但尽管这么小心了还是会经常生病。我也是在那段时间发现周书云的真面目,亲眼看到她给自己的亲儿子下药,然后再一脸紧张的送他去医院,我觉得她...简直太可怕了。”
“再后来,我开始留意着我们的各种饮食,能挡的就替他挡下来,”他轻笑出声,“那小兔崽子,还总怪我跟他抢东西吃。”
“傅宴连一直都很依赖我,直到我去外地上大学,可能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其实我一直隐隐觉得,他知道周书云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反抗罢了,他能做出出国留学的决定我还挺意外的,也替他高兴。”
林曦靠在他的肩膀上,虽然曾听他说起过自己小时候的事,但再听还是心里发紧,傅宴连曾有他这个哥哥护着,那傅宴巡呢?又有谁护过他呢?
她仰起头,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你还有我。”
“嗯?”
“没事儿,就是想想亲亲你。”
傅宴巡扬起嘴角,作为回礼他捉住林曦的唇瓣,吻到她眼冒金星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林曦依偎在他的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的胸口画圈圈,“对了,傅氏你打算怎么办啊?”
傅宴巡捉住她不老实的手指,清了下嗓子才开口,“我已经提交了辞职,傅氏的股份和其他任何东西我都不要。”
林曦点点头,“这样也好,没事儿,我赚钱养你。”
“噗嗤——行,那我就在家吃软饭。”
“吃软饭怎么了?我愿意让你吃!”
“好好好,我相信我们林老师有这个能力,”傅宴巡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但过段时间我还是想把寻沉开起来,齐尘被赫铭挖到H&S了,估计后面该分身乏术了。”
“哈?他怎么挖人家墙角啊?”林曦瘪瘪嘴,“没事儿,我把赫铭挖过来给你用!”
“你俩又蛐蛐我呢?”赫铭大喇喇的走进病房,“嚯!这大西蓝花,谁这么艺术?”
林曦从床上起身,脸颊微微泛红,“你就不能敲下门吗?”
“你俩这腻歪劲儿我早就习惯了。”他从果篮里捡出一个苹果,在身上胡乱噌了两下就啃。
林曦盯着他手里的苹果挑眉,“这个...”
“我吃你个苹果而已,别那么小气!”说着他又咬了一口。
“我昨天不小心掉在厕所里了。”
“噗——咳咳咳,你不早说!呸呸呸!”
赫铭看着她嘴边强压下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倒也不恼,当着她的面又咬了一大口,“真甜呐!”
“你幼不幼稚?”林曦白了他一眼,“听阿巡说你把妻哥挖走了?”
“昂,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寻沉本来就人手短缺,你还给我挖人。”
“诶,说到这个,”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阿巡...”
傅宴巡警告般瞪了他一眼,“别乱叫。”
“哎西...行行行,傅总,傅大少爷总行了吧?”他三两口把苹果吃完,用纸巾擦了擦手,“赫清宜之前不是去找你谈过合作的事吗?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
林曦也看向半靠在床上的人,之前她还敢说傅宴巡不会同意合作,但现在...她也说不准了。
傅宴巡思考了一会,却也没给出确定的答复,“我会考虑的。”
“那你好好考虑,现在给你开出的福利肯定和之前不一样,保证你满意。”
“那倒也不必。”
“行吧,那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谈,我是给你送报告来的,”赫铭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被叠成四折的纸递给他,“这声哥,你是非叫不可了。”
傅宴巡接过这张迟到的鉴定书,一时五味杂陈,他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要是放在一年前他应该会直接把报告丢进碎纸机,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
但是现在,他倒是有点想认下这个身份,还好林曦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妻子,不管是作为傅宴巡的他还是作为赫铮的他。
雨季再难捱也终将过去,太阳总有穿透云层的时候,正如傅宴巡出院的那天,天空如蓝玉髓一般湛蓝如洗,没有云的遮盖天变得格外高,竟有几分秋高气爽之感。
林曦挽着傅宴巡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虽然空气中还染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但更多的是烟火气,闻着医院门口飘来烤红薯的甜香气,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清宜怎么还不来啊,我快饿死了。”
“那要不先买点垫垫肚子?”
“还是不了,我可想着这顿火锅想了好久。”
白色的帕拉梅拉停在两人面前,赫清宜降下车窗,“上车!”
对于两人把她当司机这件事,她已经麻木了,抬起眼皮从后视镜看了林曦一眼,后者则是朝她小幅度的点点头。
“你俩那好久没住了,最近事多还没来得及叫阿姨去收拾,今天还是去我家吃吧。”
“好呀。”
傅宴巡对这种小事不在意,只要林曦开心他无所谓。
“那个...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跟你说一声,”赫清宜瞟了一眼傅宴巡,和他对上眼神后却又心虚的立刻移开,“呵呵...小曦,你跟他说吧。”
“啊?”突然被点到名的林曦一愣,跟赫清宜“眉来眼去”的互骂了一阵。
【他是你弟弟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
【我跟他不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谁让你先斩后奏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啊!】
“到底怎么了?”傅宴巡问道。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曦吞吞吐吐,“就是...赫叔赫姨也在...”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也是今天刚知道,他们心急想见你嘛,所以...”
“没事儿,”傅宴巡拍拍林曦的头,“早晚都要见的。”
三人回到赫清宜家时,林曦发现今日人竟是难得的齐全,赫家夫妻和赫铭都在也属正常,但是连齐尘赫沈业都到了就显得有些意外。
“外公,您怎么也来了?”
沈业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怎么,不想见我呀。”
“哪能呀,”林曦立刻挽上沈业的胳膊,“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狗腿。”赫铭啧啧吐糟道,却被旁边的赫清宜逮个正着,上去就是对着后脑勺一巴掌,“啊!赫清宜!”
“行了,都别闹了。”苏婉失笑,视线却从傅宴巡进门起就没移开过,“快洗手吃饭了。”
林曦转身去找傅宴巡的身影,甫一对上他的视线,便笑着朝他伸出手,“阿巡!”
傅宴巡看到自己将手递了出去,就像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原来自己竟这么早就把心交了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