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监控室里，正在运作的各项仪器闪烁着荧光蓝，无影灯下一帮人挤在全息屏前，袁野看着程序诊断吐出的代码，眉头紧皱。
“事实如此，林七当时的表现显示她确实还在正常运转。”人群中间，一个披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按下暂停键，指了指屏幕。
定格的画面中，带人爬行寻找掩体的祝欣脱落了一只胳膊。
“在我们维修她的过程中，我查看了她的后台程序记录，和我推算的一样，她不光外观表现为智能泡沫撕裂、机械臂脱落，在重重被安格列蛛甩飞落地以后，她的内部零件也损坏了很大一部分，而这一刻，”她隔空点了点屏幕，定格画面立刻放大、重组，沿着祝欣的身体结构勾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当时的内部零件分布图，“这里，她的命令解析器已经松动跌落了——自此已经不可能再发挥作用了。”
袁野眉头紧锁。
仿生人没有了命令解析器就无法听懂指令，听不懂自然也没法有效执行、完成任务，根据程序设定，当仿生人无法再听懂命令的时候，那么就会自动停止动作。
可“林七”居然直接换了条手臂，继续带人走并给伤患做了简单的医疗处理。
当然，这行为符合她们为她制定的“一切以舰队成员（自然人）生命健康优先”最高指令，可是，这时候林七本该停摆了才对。
她为什么还能动？如果那些未知信号真的能给她蓄能让她继续听命于人，那么她又为什么后来忽然不听使唤，执意接近那两只安格列蛛？
还有太多可能，一连串的疑惑让袁野有些疲惫，她扭头问那刚才说话的中年人：“于宋，你怎么看？是那些未知讯号像干扰飞船导航系统一样扰乱了林七的程序，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致使她有了这样的异动？”
“这重要么？”于宋笑道：“根据反复检修、研究和比对，我们对你们那时候接收到的究竟是什么未知讯号还没有做到破译，可我得到了一项很有意思的结果——”
“你们当时看到的安格列蛛，比起物质生命所构建的实体，更像是一种‘海市蜃楼’。”
“开什么玩笑？”袁野脱口而出。
海市蜃楼怎么可能真的把安格列蛛这种怪物模拟出来并且真的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
于宋耸肩：“我不知道怎么跟你更通俗的去解释这种现象，可这就是我目前考察到的事实，你大可以不信。哦对了，有件事我必须通知你。”
“你们遭遇到的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动了星联高管，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最近交通管理局要求大家非必要，不出行，出行必须经过交管局审批。”
“而你们整个探寻号的成员即日起都需要在红塔进行疗养，至少要等到我们确定了未知信号源的宇宙坐标，你们才可以走。”
红塔……捕捉到关键词，袁野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
星际联盟的红塔虽然内部设施齐全，但是一向被用于做保密实验，于宋勒令她们全都得在这儿待着和命令她们做小白鼠有什么区别？
“你别太过分。星际联盟规定，所有自然人都有……”
“人身自由权吗？”于宋理了理衣服往外走，闻声脚步微微一顿，偏头轻笑：“抱歉，这就是上级下达的命令，你我只能执行。”
袁野咬牙：“好，那你先告诉我，其她人和林七怎么样了？”
“关你什么事。”于宋转头，推了推镜框，“你们后来遇到的那些强光根据测量可都是有一定剂量的未知辐射的，想那么多，你不如多关心自己。”
听到这儿，袁野一愣，忙问：“队长怎么样了？”
“林七做得很及时，姜洋没什么大事，早就醒了，你们只要在这里疗养一段时间就还会见面的。”
“那林七……”
“无可奉告。”于宋慢悠悠地说，“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再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仿生人又不是自然人，没有所谓人权，就是直接被销毁了，同型号的扫地机器人你们那儿也多的是，不是么？那就算少一个又有什么要紧。别再问东问西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
袁野看着于宋的背影，狠狠抿了抿唇。
……
走廊里，白墙白灯白地板，于宋哼着歌悠悠哒哒地走着，路上不时有人对她问好，她微微点头致意，走向电梯口。
叮——
电梯打开，室内环境却已经不再趋近于一片纯白，而是变成了灰白色墙面、绿皮革地。
走廊七扭八拐，一面面上着锁的厚重电子门紧闭着，一只只隐蔽的监控摄像头通过激光扫描人脸识别反复比对着她的生物信息。
她漫步到了一扇门跟前。
嘀。
机械音说：“检测通过，正常通行。”
于宋轻车熟路走进了屋，而在她扬起的衣角旁的那面墙上竖立着一块电子屏，屏幕上写着：
人工智能收容室[使用中]
门牌号：5202
收容物：林七
编号：X3117-07
分类：仿生人-日用-飞船保洁
负责人：孙恒
进门迎面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高昂仪器，她看也不看，一拐，果然看到了落地玻璃里端坐在椅子上穿着“林七”皮套的祝欣。
四目相对，祝欣立刻直起身站起来对她点头微笑：“你好，我是林七，负责探寻号X3117的飞船保洁，很高兴见到你。”
于宋也笑了，嘣的打了个响指，下一刻，棚顶的全息投影仪开始启动，很快另一个虚影状的“于宋”就出现在了祝欣斜对面。
祝欣转头继续微笑：“你好。”
于宋随意坐到椅子上，托腮想了想，问她。
问题一：描述你最近记录的非常惊心动魄的一次经历。
问题二：简述命令解析器对仿生人的作用。
问题三：探寻号X3117遭遇突发状况时，你为什么可以在自身的命令解析器出故障以后继续保持行动能力？
祝欣依次解答，第一题和第二题她照本宣科了仿生人系统中的程序记录和从机器人自带的搜索引擎中检索到的数据，第三题，她说她无法解答，可她当时检测到了未知讯号的干扰。
于是，于宋问了第四题：“干扰你的未知讯号从何而来？”
祝欣停顿了片刻。
落地玻璃窗外，于宋紧盯着祝欣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嘀的一声，“正常通行”再次响起，于宋偏头，还不等看清来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已经搭在了她肩头。
“找遍了红塔没看着你，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扫地机器人不放。”来人轻笑着拍拍她肩膀，“得了吧，你能想到的那些，我早都问过了，硬存软存也都修复和查看过了，没用。这扫地机器人确实对未知信号源究竟什么坐标不知情。”
“好你个孙恒，生怕我抢着第一手消息是吧。”于宋故意把她手从自己肩上打下去。
孙恒摇头笑：“哪敢啊，我这不就来给你送信儿了吗？”
于宋顿了下，看向她。
孙恒笑而不语。
二人对视，下一秒，于宋就忽然色变。
“真的？！”
孙恒正色点头，“千真万确。”
哧的一声，祝欣对面的虚影“于宋”消失了，落地窗外，于宋忙不迭大步流星走了。
看着全息投影仪下的监控屏投映出于宋和孙恒匆匆离去的身影，祝欣问[系统]：“她们加密交流了什么？”
[系统]：“这个位面的星际联盟刚刚查到了那些发出致使探寻号导航系统失灵的未知信号源的宇宙坐标。”
祝欣：“这么快？”
原剧情中，星联虽然也查到了未知信号源的宇宙坐标，但那是在探寻号出事三个月以后，当时已陆陆续续有27起事故发生，那时星联才终于得出未知信号源的坐标。
而现在，距离探寻号遇险才不到72小时……
[系统]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近大远小，近实远虚，要是都这样了她们还发现不了，那才奇了怪了。”
“把未知信号源的坐标给我。”祝欣说。
早发现早解决，不管怎么说，她们早确定信号源坐标都是好事，可原剧情中并没有透露那坐标到底在哪儿，于是祝欣只能问[系统]了。
很摆烂，可她是个职场新人，虽然蜂后也不可能直接派难度高的活儿给她，但是根据NW公司规定，首次执行任务时，新入职的员工有权多次求助[系统]。
于是，刚才，她就让[系统]窃听了于宋和孙恒的加密通话。
现在按理说[系统]也会立刻对她施以援手，可[系统]却忽然从收件记录中找出了她那天领取的福利马甲。
祝欣：？！
与此同时，电子门唰的打开，重返红塔的于宋和孙恒一同走进大会议室，全息屏上显示着一个不断闪动并放射出层层信号波的地区，一堆穿着实验服的人围在屏幕前，面色凝重。
于宋挤过人群，扑到大屏跟前直盯着那被标记的区域，屏幕上跃动的光波倒映在她脸上，而她仰视着那串坐标数字，皱了皱眉。
三分钟后。
嘀——
电子门打开。袁野抬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于宋，不禁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于宋不以为意，对她招招手：“走了。”
袁野原本没想理会，可那扇镶嵌着强化玻璃的落地窗居然瞬间真的忽闪了两下化为泡影。
咔。
她身上的监测项圈也忽然将中央的小灯从红转绿，整个脱落、缩小、折叠化为漂浮的一只拇指盖大的机械骰子，悬停到于宋的手心。
“你又要干什么？”活动了下颈椎，一边跟于宋走，袁野一边问。
于宋没回头，随手抛了一件东西给她。
袁野接住一看，心下一惊。
那是一只手环状副脑，算力非凡，有加密通话功能，并且信号传输速率和稳定性比起平常的通讯设备更高，常见于科研机构或特种作战部队，一般人无从得见，可她曾转业多次并做过特种兵，对此并不陌生。
然而她之前所用的副脑早在当年从特种部队退役时就已经被回收了，可现在这只一开机就顿时对她做了生物识别验证，并显示：登陆成功。
“你要让我二次入伍？”
“我可没那么大权限，”于宋啧了一声，“让你二次入伍那是上级的意思。”
上级？上级不是说要她好好在红塔待着，哪儿都不许去吗？袁野思索了下，忽然眉头一皱，“你们找到未知信号源坐标了？”
“不错嘛，”于宋感叹，“看来那些光辐射还没影响你的智商。”
“少贫嘴。”袁野冷声说：“把具体任务和地点发给我。”
于宋笑了笑。
叮。
副脑显示出来两条新消息。
袁野率先点开了任务地点的坐标，毕竟她在探寻号上除了做工程师还长期兼职飞船驾驶员，比起任务详情，她已经更习惯先人工确认目的地的方向。
这一看，她就是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黑塔，人工智能收容室5202，祝欣看着[系统]提供的那条未知信号源的坐标信息也是猛地一愣。
这坐标竟然是……
拉莱耶！
[系统]显示拉莱耶是个岛屿，坐标虽有，但详细信息祝欣对此也一无所知，星联显然对这种未知格外警惕，在确认了未知信号源坐标当天就组织了一支特遣小分队前去进行环境采样。
这支队伍源于探寻号X3117，飞船没换，代号编号也没改，只是任务执行地点变成了未知信号源所在地：
银河系-猎户臂-太阳系，蓝星，南纬49°51′，西经128°34′
指示灯闪烁了几次，从昏迷中已经醒来出任务的探寻号队长姜洋拿起通讯器告诉于宋，启程了。话音刚落，飞船升空。
……
“这次任务属于高危，要是她们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对上级交代？”实验室里，孙恒偏头问于宋。
于宋笑道：“反正不关你的事。”
孙恒看着飞船监控中的祝欣似乎出了神，于宋忽然嗤了一声，“怎么，你也跟袁野、甘榕、姜洋她们学，开始对个仿生人代餐上了？”
孙恒闻声顿了下，摇头轻笑：“不至于。我只是在想，你从我这儿提走她，到时候真出事了算谁的。”
于宋看着监控画面中正在忙着扫地的祝欣，但笑不语。
与此同时。
探寻号X3117，飞船指示灯又闪烁了几下，姜洋组织大家穿戴防护服。
防护服是银白色，质地类似防晒衣，看着肥大，一穿就立刻贴身并化为环境色，还并不让人觉得束缚。衣服全副武装，手掌手腕处均有功能键。头盔形似摩托头盔，通讯性能极佳。
“姜洋，让林七去登陆采样。”于宋的声音忽然从头盔内部响起。
姜洋不由微微一顿。
“不行。她不能去。”通话是共享的，袁野立刻说：“她是飞船清洁仿生人，不是采样机器人。”
“之前对她进行维修时我已经给她升级了系统并安装过能实现采样作业的装置了。让她去。”于宋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袁野皱眉。
忽然另一道声音加入进来，“星际联盟规定，外出作业时特遣队最小的人数范围是3个自然人，探寻号X3117队员甘榕请求加入本次外出作业。”
袁野和姜洋也立即发起同样的请求。
于宋沉默片刻，“行。后果自负。”
祝欣听了全程，不以为然。
这虽然是她入职New World以后第一次出任务，但是她有[系统]傍身，入职NW前还是个法医转码农，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血也不怕尸体。
三个月前，在NW做岗前培训时，她也没少在全息舱做训练，各种各样的怪物她也都刷过，包括先前的安格列蛛。
更何况这次出任务的地点还是她自己的福利马甲拉莱耶，于是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把稳了。
可是飞船舱门冒着蓝光打开的那一刹，应于宋要求站在最前方的祝欣抬头一看，还是觉得自己保守了。
她的经验太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