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窈没忍住笑。
写作业。
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乖学生。
好吧，他确实挺乖的。
“你写吧，我在你家待一会儿就走。”
系统说的没错。
在周瑾身边她的坏情绪确实会少很多，不仅是她想泡他，更是因为在他面前她终于不用维持那该死的女配人设。
在沈家，谁不知道她单念裴冽多年，今天被裴冽甩在宴客厅，回去之后还要演戏配合他们的安慰。
棠窈想想都觉得窒息。
她非常自来熟窝在周瑾房间的单人沙发里，捧着手机安静玩游戏。
周瑾坐在书桌前。
许是察觉到她现在想要自己一个静静，便没有过多打扰。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他落笔的沙沙声。
下午六点。
太阳西斜，周瑾完成最后一张试卷。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完两张数学卷一张物理卷。
周瑾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回头时发现棠窈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熟。
而他竟然沉浸在做题中，甚至忘了有这回事。
周瑾心口涌出一丝怪异悸动。
他从小喜欢独处，抗拒外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他的房间就算是他爸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次。
但今天，他居然放任一个女生在他卧室里待了一下午。
那么和谐融洽，甚至不愿意叫醒她。
夕阳暖光落在她卷而翘的睫毛上，像是染上浅浅金粉。
周瑾记得，上次晚自习她靠过来时，睫毛是有点下垂的，看起来分外可怜，眼巴巴的模样让他软了心肠，又给她讲了第二遍她根本没在认真听的题。
周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撇开眼神不再看她。
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么翔实的细节？
“唔。”
棠窈醒时天半黑不黑，身上盖着一件小薄毯。
“谢谢。”
她刚醒时嗓音带着点哑，像是咖啡味的冰淇淋，甜中带涩，分外好听。
“嗯。”周瑾握住笔，不敢回头。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栽了，即便不知道她刻意靠近的意图，还是干脆地认栽。
至少他是特殊的。
周瑾单方面这样认为。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找他，这样就够了。
“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棠窈手机开了静音，再打开时里面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爸妈和管家的。
“不用了，我家里人催我回去。”她烦躁地拨弄头发，没有注意到此刻周瑾态度的软化。
“好，我送你。”
至于下午买的那一堆东西，对大小姐来说只是临时应急，自然不需要拿走。
那几身被挑剩下的运动服也顺势留在周瑾家，她只拿走那套礼服，和配套的首饰。
两人从楼上下来。
这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不过胜在位置不错，临近市中心，又是学区房。
“呜呜呜……幸亏有你在。”
细小的哭声从楼梯下面传来，棠窈只当是陌生人，无意打扰。
但随着距离靠近，两道相依偎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棠窈立刻僵住。
该死的，怎么忘了周瑾和林雨桐是邻居来着！
“系统！系统！剧情外碰见男女主该怎么办？我该有什么反应啊啊啊啊！”
不单是棠窈。
周瑾看见那对相拥的男女时，也目光发怔。
怎么会是林雨桐……和裴冽。
身边人僵硬呆滞的身体反应，困扰周瑾好几天的谜题，在这个出乎意料的时刻给出答案。
原来如此。
不，应该是果然如此。
“沈棠窈？”
“周瑾哥？”
裴冽侧身护着林雨桐，皱眉看向棠窈，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棠窈默了默，随后扬起笑容，“我来找数学课代表拿周末作业啊。”
呼吸促顿，周瑾难耐地攥紧指尖。
在裴冽面前，他居然连个名字连句朋友都不配有。
数学课代表？呵。
裴冽怀疑沈棠窈是悄悄跟着自己过来的，带着质问的表情，“你没继续参加今晚的晚宴？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棠窈此刻真的很想甩他一句干你屁事！但人设让她不得不亮起眼眸，“阿冽，你是在关心我吗？”
裴冽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替叔叔阿姨问一句而已，别想太多。”
“哦。”棠窈严格按照系统给出的方案执行，先是眼神晦涩看了眼林雨桐，再用僵硬地声线说，“阿冽，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裴冽的表情像是被苍蝇缠上一样，立刻皱眉拒绝，“不用，我还有事，你自己走。”
“阿冽……”
“沈棠窈！这么多年我的底线你很清楚！别这么没分寸！”
棠窈露出伤心的表情，目光在林雨桐和裴冽之间徘徊，最终受不了裴冽的冷待，跑出单元楼。
身边的甜香随着空气流动而消失。
虽然。
周瑾现在很气，冷郁眼神正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但天这么晚了，她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孩子像无头苍蝇一样跑出去，他出于人道主义，不能这么放任她离开。
周瑾只犹疑片刻，立刻快步跟上，到最后小跑着出去。
“周瑾哥？”
林雨桐一脸诧异，看到极快的人影在眼前划过。
周瑾哥一直属于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类，长得清隽、成绩优秀、人又沉稳，做事向来是游刃有余，她爸妈一直是拿他当榜样在夸。
可她从来没见过周瑾哥这么失态的时候。
“那男的谁呀？你怎么叫他哥？”
“他是我邻居哥哥，从小都挺照顾我的。”
阴阳怪气的声音，“哦，青梅竹马啊。”
女孩有点心不在焉，“算是吧。”
“哼。”
……
跑出男女主视线范围，棠窈慢下脚步，把脸上泫然欲泣的做作表情缓缓收起。
“系统，下次男女主出现能不能给我预个警？我不想加班！”
系统：抱歉，本系统不具备这个功能。
“靠！那为什么周瑾的位置你能共享出来？”
系统开始装死。
不多时，路灯下缓缓出现第二个影子。
棠窈侧头，看见周瑾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样子。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周瑾眼皮都没抬，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问什么？”
……也是。
学校里谁不知道她喜欢裴冽那厮，估计周瑾这笔直的直男，还没闹明白她这两天正撩他呢。
“没事，我走了。”棠窈潇洒挥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周瑾抿唇。
旧的问题已经得到答案。
可新的疑惑也随之产生。
她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手机号。”
明明五分钟前，他还心存不忿，怨念她有企图的接近，是为了通过他接触裴冽的绯闻女友，邻居林雨桐。
可就在他告诫自己要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时，她毫无情伤的澄澈眼眸，又让他再次溺入这充满诱惑的粉色漩涡，反复拉扯。
周瑾按下种种心绪，在车窗边俯身，“到家给我回个消息。”
棠窈记下来，对他展眉一笑，“好。”
回到家。
饭桌上，沈父纪明月和沈哥哥小心翼翼地安慰着，还委婉劝她上大学后会遇到更好的男生，他们家这样的家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棠窈含泪拒绝，表示自己唯爱裴冽至死不渝。
……
真他爹的好犯贱啊。
即便是演戏，棠窈都觉得自己高贵不屈的灵魂受到了侮辱践踏！
爸妈和哥哥欲言又止，一副看顶级恋爱脑的表情，让她下午才在周瑾家疗愈好的好心情又没了。
棠窈忍着恶心，敬业地表演完对裴冽的深情款款，终于脱身回到房间。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拿自己的身心健康开玩笑，麻溜地去骚扰周瑾。
记住车牌号，目送出租车远去，楼梯口已经没有那碍眼的两个人。
周瑾缓缓上楼，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画面显得熟悉又陌生。
玄关乱摆的浅绿色拖鞋，地上散乱的服装袋，桌上拆开的发圈，还有浴室橱柜上她用过洗漱品。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香，处处都是她存在过的痕迹。
周瑾缓缓呼出一口气，头一次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手足无措。
洗完澡，晚上的作业是背英语阅读。
棠窈的电话打来时，周瑾还坐在书桌前。
“我的信息收到了吗？”她问。
“嗯。”
“收到了就回我个‘好’？”
周瑾转笔的指尖略顿，“不然呢？”
透过传声筒，他的声线比之平时更添磁性清润，尾音上扬，撩人又心悸。
棠窈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应该回‘好的，我收到了，晚上早点休息，晚安好梦，明天见’，知道了吗？”
好拖沓的字眼。
仿佛字字句句都在挽留拖延，不舍得说再见。
周瑾嘴角弯起，却并没有答应，“哦。”
“哼哼，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棠窈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与肌肤的摩擦声透过听筒传来，周瑾下意识拿远一点。
“你现在在干嘛？”棠窈问。
“背英语阅读。”
“现在都十点了诶！”
周瑾顿了顿，“十点我们才刚下晚自习。”
“你也知道是上学的时候啊！”
“我们高三了。”
“哦，这么刻苦想读哪个大学？”
“京大。”
“志向远大啊，那你分数够不够？”
“还好。”
棠窈闷笑，“还好是什么意思？你说话可真有趣儿。”
周瑾不觉得自己说话哪里有趣儿，“还好就是，勉强够。”
“噗——好严谨的副词。”棠窈噗嗤一声乐出来，“那你可要加油鸭~学霸君~”
同学胡乱瞎取的昵称，被她用娇娇的夹子音故意念出来，周瑾显出几分窘迫，“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什么学霸。”
棠窈得寸进尺，“为什么啊，我觉得挺适合你本人的呀，严肃中透着俏皮。”
俏皮……
周瑾不知道这样遥远的词汇有一天居然也能用来形容自己。
“别闹。”他嗓音低哑，透着几分无奈。
棠窈笑得不怀好意，“那我偏要闹你，你怎么办？”
电话对面顿了顿，不消片刻，熟练又流利的英语朗读在棠窈的耳边响起。
大有一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我自岿然不动安如山的平和坚定感。
棠窈嘴角的笑意扩大，也没再打扰他背英语阅读，就这样在他舒缓温和的英语朗读中，慢慢入睡。
对面许久没有出声。
周瑾停下来，在寂静的房间中听到话筒里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手指落在红色挂断上，缓了缓，最终还是切断了联系，视线不自觉看向衣柜旁边的抽屉，里面装着所有关于她的物品。
周瑾怅然若失地想着。
她究竟知不知道，在一个男生家里洗澡、午睡，晚上回去还通电话哄睡的行为，于男女之间，太过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