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后，迟昉只看见眼前腾腾冒热气的铜锅，羊肉在咕嘟冒泡的热汤里颤动，一眼他便看出是那家涮羊肉。

    口腔里生出口水，他也好久没去吃了。

    华律师捞起一筷子沾满麻酱，他特意递到镜头面前，“怎么样？迟昉，你可是尝不到这一口儿了。”

    “还记得我每次让你帮我处理纠纷，就带你去吃铜锅涮肉。”

    迟昉的话让华律想起了一些过往。

    荷皛调高手机让华律入镜。

    华律师把羊肉一口吞进嘴里，咽到半截，吐槽说：“哼，你其实也很不省心。”

    迟昉立马笑出声，非常自豪地接受这个评价，“所以看来是一个好结果了。”

    姜唯倒了杯酒，把生肉下到锅里，听到迟昉这样说，立马激动地说：“那必须的。华律师实力非凡，三白临阵不乱，两个人都有来有往，终于把似蜜给拿下了。到最后我们的要求他们一一承诺办到，得到一百八十五万的赔偿。”

    “当然这里面还有华律的报酬哈哈哈。”姜唯说。

    荷皛举杯，“唯子你也出了很多力，一直在帮忙收集证据，这事儿你比我厉害多了。有你真好。”她视线转向华律道谢：“华律，正式向你道谢，以后清河蜂蜜你想喝就跟我们说，管够。来我们这儿旅游直接来找我！”

    一饮而尽杯中酒，她才缓缓对上镜头，看着手机上的迟昉，他还穿着家居服，坐在小院檐下摇椅上，微笑着静等着荷皛说话。奇妙的，她在他脸上品出称得上温柔的感觉。

    她又倒了一杯酒，对着镜头举杯，“谢谢你，迟昉。是你帮了我大忙，介绍华律这么好的律师。其实接受你的帮助也有我的私心。在你帮我的那一刻，我感到很畅快。我向你道歉。”

    荷皛终于说出这番话，也许这才是迟昉口中说的个人感情。她还是像姜唯说的那样，顺从地利用了他。

    姜唯停下手中的动作，担忧地看向荷皛，欣慰她能直接面对自己的内心，还选择说开。她轻拍三白的后背安慰她。

    她看向迟昉，他未说只言片语，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三白看了两眼，后来笑着低头，他笑时的表情随着低头转瞬不见，姜唯无法判断他的心思，似乎是释怀？

    接着，就在姜唯猜想他是不是生气的时候听见他说：“没关系，是我牵连了你们，扩大了事态的影响。而且我帮了你们就等于是帮了我们，这是变相反黑？”

    荷皛急急补充道：“也不是你的错，相反利大于弊。正是你的影响力和细心让我们发现了被抄袭，及时给我提醒要多多关注同行的市场情况和产品。”

    这一顿好好的饭，到这里变成了大型忏悔现场和感恩现场，华律师觉得嘴里的羊肉都不香了，看不下去的他适时插嘴道：“哎，一会儿锅里的肉就煮过了。这肉啊，配上糖蒜也好吃。”

    他清清嗓子严肃地说：“你们说清楚就好了，大家重新开始相处。听说你们也要合作拍摄纪录片了，这是新的一站新的关系。”

    这顿饭回归正常，从三人聚餐变成了四人聚餐。

    迟昉也进入餐厅，端出蒸好的米饭，今天做了烤鱼饭，有蒜香味和香辣味，还调了一个凉菜。

    流浪家寻味而来，知道是跟荷皛在聊天，什么也没问坐下就吃。

    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几天没吃好饭。迟昉给他加了一块香辣味鱼肉，“是我短你吃了?”

    实际上是流浪家没胃口，他也在等着审判结果，野生怕自己的作品和手稿带来不好的结果。

    荷皛好奇地问：“流浪家你不问结果吗？”

    流浪家咬了口鱼肉，烤过的鱼肉再小火慢炖收汁，很是入味鲜嫩，而且还是新杀的鱼，刺还少，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的作品我不了解？独创性极高，用了我特殊的防伪技法。”说完臭屁地看向镜头，嘴角的笑意暴露了他。

    迟昉抬头瞄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回北京画展看过的画，当时他有个朋友很喜欢他的风格，对色彩驾驭得极好。那个画家的画跟流浪家的手稿有相似之处，尤其是那个防伪技法。

    他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那个画家从未露过面，传言他涉及到抄袭前辈画作暂时退圈了。

    席间，姜唯提起了似蜜的奚总，把他跟三白说的话和在法院的表现，气势一一细说。

    其他人还没对这个人做出什么评价，流浪家就讽刺说：“哼，上位的他们最会装了。”

    晚上回到酒店，荷皛收到迟昉的消息。

    他说：你可以利用我。

    看到这句话，她立马反扣手机捂住心口，呼吸急促，眼睛不自然地眨，仿佛看到迟昉亲自站在她面前跟她说。

    似蜜的办事效率极高，之前的做法肮脏，但是认错速度也快，目前看着知错能改。

    似蜜将赔偿款一次性打到了清河蜂蜜的账户上，荷皛取出华律师的费用打了过去。

    当天下午，似蜜就在电商平台下架了抄袭清河蜂蜜包装的所有产品，并且宣布撤销生产线，并且在微博发布声明公开道歉，声称是公司内部管理不当，设计部员工因为偶然发现清河蜂蜜包装，独自隐瞒抄袭事实就交给了市场部，目前已经将该员工开除。

    姜唯迅速转发微博，并且发布了审判结果。

    迟昉不便于参与这件事情，此时他应该避风头。但是工作室联系了大粉，去增加这件事的热度。加上他的助力和之前伪劣蜂蜜事件的影响，热搜词条立马爆了。

    从四月份开始，洋槐花会进入花期，到时候正是蜜蜂们采蜜酿蜜的时节，也是纪录片的好时期。

    于是，在官司结束之后，纪录片调研员立马电联荷皛，告知她导演海凡和制片人，以及调研员本人会在明天飞来清河镇。

    迟昉和姜大哥分别开着自己的车载着闺蜜俩去接机。

    理所当然，姜唯坐了姜大哥的车，荷皛坐迟昉的车。

    时隔不久再次坐在副驾驶，荷皛还有些恍惚。

    车上的挂件换成了一只小蜜蜂，车开动，蜜蜂翅膀呼扇呼扇，翅膀做得很逼真，荷皛忍不住放在手心把玩。

    迟昉专注驾驶，跟在姜大哥后面，也不用开导航。音乐声音不大不小，不会让气氛冷场。他转头跟把玩蜜蜂的三白说：“逛淘宝的时候买的。”

    荷皛把它挂了回去，称赞道：“做工很好，尤其是翅膀。你怎么突然喜欢上蜜蜂了。”其实，自从彻底说开之后，不论是作为粉丝还是合作伙伴、房东，她都能自然地应对处理，跟迟昉的相处也更加自然轻松。

    “就是觉得这个跟我很有缘分，我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遇到的人，都跟蜜蜂有关。”迟昉解释说。

    他示意荷皛看向后座，“那个蓝色包里是水和零食，你无聊了就吃点小零食吧。”

    荷皛打开一看，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辣味脆生生薯条、玉米片、夹心曲奇、牛肉干、小脆肠、甜辣味鸭翅根，翻了翻竟然还有她喜欢的卤蛋。

    她无法确认迟昉是如何得知，惊喜之余还很感动，就让时间过得慢一些。“这个是荷文博告诉你的吗？”

    迟昉“啊”了一声，否认道：“不是，是我平时观察到的。这也是演员的基本素养，细节控。”

    制作方最终决定住在小院空着的房间，荷皛妈妈已经提前收拾了出来。还跟荷爸一起提前买好各种菜和肉，晚上准备了一桌满汉全席。还从商超买了佛跳墙回来加工，鸡鸭鱼肉、大虾样样俱全，还有自己做的蜂蜜柠檬茶解腻。

    荷爷爷拿出了家里积攒的五粮液，已经存了十年了，轻易不拿出来，今天取了一瓶。荷爷爷说：“本来是要三白带女婿上门的时候喝，现在孙女的事业更加重要。”

    甚至饭后荷皛的姥姥、姥爷也来拜访，带着清河镇最好的茶叶，说是让制作方尝尝。

    导演意外的跟这三位老人最是投缘，很喜欢听他们说自己的故事，从十几岁到现在，一晚上也说不完。于是导演说：“没关系，爷爷奶奶，等我带着摄制组来了，每天都能听你讲故事。”

    荷皛听见这话心立马放了一半，她眼神转达姜唯：“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迟昉看着荷皛的小眼神，被逗得轻笑，不过好在没多少人发现。可海凡更为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呢。

    第二天荷皛，姜唯，迟昉带着制作方把蜂场挨个介绍。

    调研员很年轻，大家都叫她酥酥。长相属于甜美单纯那一挂，做事情机灵，很快就跟姜唯，荷皛亲近起来。她工作能力也很强，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说话也简洁明了，记录的素材全面又细致，甚至能根据纪录片的导演和编辑提出的主题进行分类。

    总之总结下来，调研员跟导演说：“我的结果是，这里能满足你人文，自然和职业记录相结合的初衷，并且紧扣国家倡导的支持三农发展。”

    四月初，荷皛就跟制作方签订了合同，因为在寻找拍摄场地时，导演已经把团队和投资方都解决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海凡握着荷皛和迟昉的手说：“谢谢你们，我及时的东风。”

    荷皛早就猜到是迟昉把清河蜂场介绍给导演，不由得想到她好像又利用了一次迟昉。

    签订合同时，她才知道迟昉是这次纪录片拍摄的监制，会全程跟拍，会宣传和入镜，并且是公益性质的，不拿一分钱。

    迟昉气定神闲地签字，名字写得漂亮，遒劲有力，跟他的签名完全不同。

    荷皛想起他喜欢书法，经常练字，偶尔会发一些自己的字在微博。

    她特意跟迟昉握手，真诚地说：“合作愉快，新的战友！”

    送走制作方，她忍不住问迟昉：“你真的一分钱没有吗？真的做公益？”

    迟昉把合同装进文件袋标记好，抬眼看了看荷皛，“不是你说加入公益部分有益于我的名誉和路人盘。”

    “可是这样你就失去很多钱啊。”荷皛数算着迟昉的作品，“这是你第一部纪录片，以前都没有给纪录片配过音，这次直接做监制，热度会很大，这谈价格很好谈的。”

    “你们明星都这样吗？见钱不眼开？”

    迟昉摇摇头否认道：“不是都这样，看个人。”

    他凑近抬手压了压荷皛翘起的碎发，她最近掉了不少头发，翘起来都是新长出来的。

    迟昉坦诚地说：“三白，你最不应该替我担心的就是我的钱，我挣钱已经比很多人容易多了。况且，这次纪录片带给我的好处远大于这些钱，而且还会给我更多的商业价值。这是找水军操作办不到的有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