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霁只料到她周一会很忙，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周都忙得不可开交。
热搜上的事她良心上还是过不去。
所以她又去找李铭希，提议把那批问题产品召回，然后把配方的原料换回原来的那家的。
但被李铭希打太极推了回去。
一时间如鲠在喉，秦晚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而且迫在眉睫的是下个季度要推出的新产品实验结果也并不理想，配方还要继续调整。
新配方调试要时间，新配方完成后的实验又要一个周期。
可是新配方调试完成之后呢？不用猜，秦晚霁也知道，一定会走上像这次产品一样的老路。
原料替换，成本缩减，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营销推广，出了问题再紧急公关。
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她该怎么办？放弃这条路，放弃她想做出适合国人肤质的良心护肤品的梦想么。
还是继续假装看不见？她做不到，可她能做什么呢？
一个人和整个行业对着干吗？
想到这里，秦晚霁只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鼓动在疯长。
所有的事都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
不光周日甩话要和沈慎离婚之后迟迟没了下文。
秦晚霁本人也已经连着三天全天泡在实验室，九点才下班。
陈绮实在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今天死活要拉着她早下班。
“我说晚姐，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她是真佩服秦晚霁。
但其实刚入职那会并不是这样。
和很多人一样，陈绮也当秦晚霁是个空有一纸文凭的漂亮花瓶。
甚至后来知道秦晚霁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之后对秦晚霁更是嗤之以鼻。
那段时间陈绮一直觉得秦晚霁能坐上研发部部长的位置，靠的都是不正当的手段。
所以公然在组会上让秦晚霁下不来台。
然而入职之后做的第一个项目，陈绮彻底颠覆了对秦晚霁的认知。
秦晚霁看似绵软，实则在工作上公私分明铁面无私，只要是分配下去的任务，别说只差了一个数据，哪怕是一个小数点，秦晚霁也绝不糊弄过关。
陈绮自诩专业领域技术过硬，可在秦晚霁面前还是不够看。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彻底改变对秦晚霁的看法。
最终让陈绮破防的其实是一次意外。
那天她走的急把家里的钥匙落在了工位上，被迫又回了公司。
天已经黑了，整层楼的灯都暗着，秦晚霁办公室的光亮在此刻就显得格外突兀。
陈绮本来打算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却不想还是和秦晚霁打了照面：“晚姐，这么晚了还没走。”
她手里拿着杯子，看样子是要去冲咖啡。
秦晚霁笑笑，也不是她不想早下班，只是那段时间刚好沈慎在家，秦晚霁不想每天回去跟他大眼瞪小眼。
索性就在办公室多呆一会，多看点文献。
“倒是你，怎么下班又回来了？”秦晚霁知道陈绮对她有意见。
年轻女孩，不懂得藏心事，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
但秦晚霁很欣赏她。
她敢说，敢做，敢在在刚入职的第一次组会里公然对她这个部长提出质疑，可见魄力还是不小的。
秦晚霁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的这句话，说你喜欢的所有东西，其实都是你本身缺失的。
可能就是秦晚霁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陈绮的魄力，所以才对她格外的青睐。
陈绮解释了折回来的原因，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晚姐你每天都因为看文献才这个点下班啊？”
秦晚霁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跟她半开玩笑的说：“我是社畜，不是牲畜。我看起来像那种舍命吃老板画的大饼那种人？”
上司开的玩笑，陈绮不太好意思接话。
不过她倒也因为这个缘故，发现了秦晚霁的另一面。
“不过看文献倒是每天的习惯。”秦晚霁又恢复了平日里他们一直看见的模样。
在陈绮的惊讶里秦晚霁解释道：“我们这一行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不学习的话，怎么跟得上节奏。”
这之后陈绮发现了秦晚霁身上更多优点，比如她总是在试验结束后，对每一个数据都要亲自核实一遍；新产品的配方绝对不盲目跟从市场，而是根据目标用户群体的真实需要来制定等等太多诸如此类的事情。
之前有偏见的时候，陈绮是不愿意承认秦晚霁优秀的，但现在她打心底里认识到秦晚霁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漂亮又有实力还肯努力。
这让陈绮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这样，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换个角度看，也是一种成长，陈绮觉得跟在秦晚霁身边她的确成长了不少。
渐渐的她跟秦晚霁之间也变得融洽了，甚至变成私下里也会联系的关系。
虽然她们在职务上是部长和部员的上下级关系，但年龄上其实没差几岁，都是年轻女孩，都爱美，熟络起来倒也不难。
秦晚霁耐不住陈绮的软磨硬泡，终于起身从椅子上离开。
她才走到门口，手机来电铃声就像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备注是SS，沈慎的缩写。
她说了句抱歉，就拉开了和陈绮的距离，去了走廊尽头。
走廊很长，很暗，只有尽头窗户那里映着树影，有光照进来。
橘色的夕阳把走廊尽头染成暖黄色，陈绮望着她背离黑暗朝着光走去。
她的身形窈窕，影子被拉的更长，透出清冷的神秘感。
电话接通，沈慎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不是要离婚么？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语气很是并不恶劣，反而是漫不经心的，却明里暗里带着嘲弄。
“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忙，我有我的工作。”
过去秦晚霁一直觉得沈慎的声音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但也算不上难听。
可今天为何那么刺耳。
“既然你打电话了，那就明天吧，错过又要等下周。”
沈慎还想再挖苦她几句，但秦晚霁并不给机会。
“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
拟好了？
沈慎一愣，只听秦晚霁接着说：“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夫妻共同财产，除了半湾月锡的房子。”
“那房子就留给你了，我不需要。”他冷笑一声。
“那正好我也不需要，捐了吧。”秦晚霁说的随意，好像是随手捐三五百块钱一样，“那房子你住过，我嫌脏。”
又是这样，他明明是想给她下马威的，却总被她反将一军。
他记得秦晚霁从来不会这样，如果她原本就是这种不肯退让的性格，当初怎么可能同意自己的婚姻大事被父母一手安排呢？
两个人的通话不欢而散，但事实上只有沈慎一个人不高兴。
秦晚霁心情倒是愉悦的很，尤其想到明天她就能跟沈慎离婚。
陈绮看她这么雀跃，以为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就随口问了一句：“男朋友电话？”
也不怪她误会，毕竟已婚的事秦晚霁从来没有对外提过，尤其是工作场合。
“算是吧。”秦晚霁想了想，结婚对象虽然马上要变成前夫哥，也算半个男朋友吧。
陈绮玩味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暧昧期嘛。”
……暧昧期算不上，离婚前冷静期应该比较贴切。
—
KM的摄影棚内忙得不可开交，别说闲人了，进去的狗都得换两套造型拍几张照片才能被放出来。
唯独沈慎是个例外，他今天是来拍下个季度KM全球大使的定妆造型的。
他刚被秦晚霁挂了电话，一度陷入自我怀疑。
周日那天被一向温顺的秦晚霁怼了一顿，沈慎以为她要来真的，简直高兴坏了。
他一直不主动提离婚，对秦晚霁冷暴力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不是他心机，而是如果离婚是他提的，林芳若一定不会同意。
然而这都周四了，也不见秦晚霁了联系他，他才耐不住性子打了电话。
沈慎自己也有点不太懂自己，他扪心自问是渴望离婚渴望自由的。
可是电话打出去的时候他又希望秦晚霁真的如他所说，是在玩什么该死的欲擒故纵。
甚至真的听到秦晚霁亲口说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明天就离婚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沈老师，我们这边设备调试好了，可以进行下一组拍摄。”那边的负责人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不管什么心情沈慎这会是来不及深思的，KM今天的这组拍摄比什么都重要。
整理好情绪，沈慎已经站在了布置好的背景下。
早就变成肌肉记忆的拍摄技巧，他摆弄的熟练自然又帅气潇洒。
然而不远处的门口却传来一阵躁动。
原本刚刚准备小憩一会的人全都做鸟兽状四散开来，慌里慌张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沈慎从躁动的人群里听到了“总裁”“小野总”等等字眼。
四下里还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他在海外的分部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旁边那人使劲拍她，让她说话声音小点。
“再过几年小野总就该坐上CEO的位置了，可不得回来。”
给沈慎拍摄的负责人解释道：“沈老师不用担心，是我们总裁。”
沈慎示意了解，没问题。
然而他望去，只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年纪不大的男生。
莫名的，沈慎觉得他身上的那件大衣很眼熟。
转而他看到版型和款式是阿玛尼之后，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模样看起来稚嫩，但举手投足和眉宇间的气质都在告诉沈慎，并非如此。
难不成……他是KM的总裁？
“好嘞，非常好，沈老师真是360°无死角啊。”
摄影师难得遇上这么和自己胃口的模特，忍不住对沈慎一顿夸。
沈慎余光瞥见他们口中的小野总，逐渐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像是觉得影棚里太热了，他脱下了那件外套，转而露出穿着衬衫的内里。
他甚至解开了衬衣的袖口，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麦色但肌肉线条流畅完美的小臂。
但突兀的是，那个手臂的前三分之一处，有一块牙印。
他旁边应该是助理的人想结果他手里的外套，但被他拒绝了。
沈慎觉得这个人说不上来，总之很怪。
同是男人，他自然感受到了这张青涩稚嫩的皮囊下，有一颗八面玲珑写满算计的心。
“okok，谢谢沈老师的配合，今天的工作完成了。”
随着摄影师的一声结束，况野也走到了离沈慎不远的位置。
作为品牌方，况野率先上前：“沈老师久仰大名。”
得体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微表情，还有拿捏好分寸的边界感。
沈慎自诩圆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金主城府不浅。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KM资历最浅的总裁，承蒙董事长的厚爱，最近又担任了我们亚洲地区的总负责人，我叫况野，沈老师叫我小野就行。”
开门见山的自我贬低，明明是品牌方却把姿态放进尘埃里。
沈慎挑眉，还好这样的人不是对手，是合作伙伴：“这怎么行，沈某也早就听闻小野总的美名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况野含笑不露痕迹的轻抽了一口冷气。
不仅是周围的人，连沈慎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况野皱了皱眉，眼里带着歉意：“抱歉，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握手的时候不小心又迁到伤口。”
他示意手腕上的牙印。
沈慎关切的问怎么回事，当然不是真的担心，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虚假关怀。
也不知道这况野今天冲他来，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哎，”况野眼里带着三分的宠溺和七分的欲盖弥彰，“怪我惹她不高兴，才下这么重的口。”
那神色谁看了不说一句：小野总，您别太爱。
这是江边那晚秦晚霁咬的。
本来只剩淡淡的印子，况野不想它消失，小心翼翼又照着齿痕咬了一口。
奈何他的牙齿和她的对不上，他担心她留下的痕迹会被盖上。
最后找了个化妆师把齿痕又描了一遍，牙印才勉强保留。
来秀恩爱的？沈慎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挺有城府，难不成是个恋爱脑？
那牙印咬这么深，这况野年纪不大口味到挺重？
沈慎不由得想起秦晚霁，她肯定做不出这种事。
她一向乖顺，温柔，除了现在跟他翻脸闹离婚，从来没见过她叛逆张牙舞爪的样子。
“女孩子嘛，就是要哄着点。”沈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是我太年轻啦，哄女孩子宠老婆这种事，还是沈老师有发言权，我以后得多请教请教您。”
“毕竟谁不知道，沈老师是最深情最宠老婆的。”
他刻意把“最深情最宠老婆”这几个字眼咬得很重。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很明显都在吃瓜都在八卦。
惊讶于他们总裁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也八卦沈慎的老婆最近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沈慎谦虚的推脱：“小野总说笑了，我也只是在做我该做的而已，请教不敢当，有什么问题您找我聊，我肯定知无不言。”
况野不露痕迹的审视着他，对上他的眼神，想看出些端倪。
他很想知道，沈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想着秦晚霁呢，还是张口就来呢。
沈慎也同样对视着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况野的眼神带着敌意。
想想觉得不太可能。
他跟况野这是第一次见面，一来非亲非故的，二来也没什么交集，除了这次合作，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怎么可能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