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在青砖地上溅起细碎银花,秦谊拢了拢被夜风吹散的鬓发,朝县令深施一礼:“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她垂眸时瞥见县令皂靴上沾着的泥浆,暗忖这场雨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真是给自己打了个好广告啊。
“秦公子客气了。”
县令抬手示意衙役留在檐下,径自跨过门槛,“本官在县衙都听见满城风雨,说是秦公子得了鲁班真传,造出了水晶窗。”
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玻璃表面,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此物……当真不惧水火?”
秦谊内心翻了个白眼,然后换上一副假笑的面孔,说:“大人暴雨夜行实在辛苦,明日小生当亲往县衙,为大人书房换上全套玻璃窗——自然,是贺大人勤政爱民的谢礼。”
县令喉结滚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老农们面面相觑,唯有秦谊立马用眼神示意段霄机警地递上帕子,雪白绢面接住几点猩红。
“胡闹!”县令猛地甩开帕子,声调却陡然温和,“本官岂能占百姓便宜?就按市价——”
他尾音拖得绵长,秦谊可不给他机会,立马躬身接话:“大人如此体恤,小生就斗胆收个成本价,每块玻璃要大人十文。”
雨声中响起算盘珠子的脆响。
秦谊余光瞥见段霄比划“三”的手势,唇角笑意更深——县衙四十间房,每间房按两块玻璃算,要足足八十块——这笔订单足够工坊三月不歇。
“大人,应是八百文钱,小生给您抹个零头,定金抽两成,一百六十文。”秦谊笑眯眯地看着县令,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看向那七位百姓,“有了县令这笔单子,我们聿平百姓家里贫困的可以来我秦家做工,争取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们快谢县令啊!”
“谢县令!”
县令是哑巴吃黄连,连忙装作大方地说:“作为百姓的父母官,这都是本官该做的!”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串铜钱给秦谊,那笑里藏刀,感觉牙都要咬碎了,“秦公子,本官今日银钱的不多,就先给你这一百文。”
“大人果真是爽快人!”
秦谊接过钱,立马让段霄去写契约书,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推到了县令面前,让段霄给了县令笔墨,在众目睽睽之下县令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这八百文的玻璃。
等县令签字画押后,百姓们也都散了,暗处的逄默不知何时到了秦谊的身边,小声地跟秦谊说:“公子,您半月前让属下去县衙窃取的硝石手册属下已经查明白了,这本手册可能县令非法开采和挪用硝石,来制作冰敬银,贿赂上级官员。”
“什么?”秦谊眉头紧锁,逄默说的是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做的事啊,她压根就不知道原主要干嘛。
为什么要让逄默偷县衙的手册呢?
难道是——秦谊想到了当时百度里查到的,秦谊“不想与他人同流合污”,难道是因为做人太磊落,看不得贪官污吏的存在而想告发吗?
秦谊大脑飞速运转,若是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会不会影响历史的发展?会不会死掉?
嘴比脑子快,看着已经到大门处的县令,秦谊大喊了一句,“大人请留步!”
“秦公子莫不是觉得本官还需要更多玻璃?”
“大人误会了,”秦谊连忙走到县令面前,“我见大人指甲泛紫,怕是心肺有疾。”
可这指甲发紫明明是长期硝石冰导致的,而薄荷水是唯一的解药。
她突然压低声音,“小生祖传的硝石制冰法,唤做冰鉴,夏日存冰冬取用,最是清心润肺——”
县令瞳孔骤缩,藏在袖中银票尚未捂热便滑出半截。
段霄适时捧来冰鉴的制作方法,纸页间夹着片晒干的薄荷叶。县令喉头滚动,突然想起半月前府库丢失的硝石账册——这哪是薄荷,分明是悬在乌纱帽上的铡刀。
雨幕深处忽有马蹄声破空而来。
传令兵浑身湿透,掌心却紧攥着描金拜帖,“大人,州府急令,巡抚大人三日后亲临聿平巡视农桑!”
秦谊看着县令接过的拜帖上鎏金的"裴"字,手机在袖袋突然震动。她借口给县令拿个玻璃物件退至内室,解锁瞬间瞳孔地震——
百度百科「裴昭」词条下赫然写着:【北尧最年轻巡抚,性好奢靡,尤爱琉璃器,后因贪污冰敬银被斩首。】
而词条更新时间,竟是三分钟后。
县令神色慌张地将拜帖收入袖中,然后看向秦谊,说:“本官,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恭送大人。”
看着县令匆匆离去的背影,秦谊拿着刚刚忘记给县令的玻璃玩物站在原地大喘气,她故意让段霄把薄荷叶夹在纸张里,让县令知道她已有他贪污的证据,希望县令能够回头是岸。
可是秦谊越想越后怕,原本只想安稳生活的她,此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官场。
而手机上忽然弹出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是三分钟后?
难道是时空错乱了吗?
但秦谊因为“子戌楼”这款游戏读过《北尧志》,裴昭的贪污案在原历史中明明是后来发生的……难道是但由于她的介入,提前触发了事件?
秦谊回到了书房,不想再想下去。
她不知道改变历史的代价是什么。
“唉。”秦谊叹了口气。
“公子怎么了?”段霄在秦谊旁边站着,问。
秦谊摇了摇头,她此刻只觉得心累,本想着县令来是能大赚一笔的机会,可没想到原主秦谊是想扳倒这位贪官的,她也只好顺应历史的走向,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因为按照原历史,她能活八十多岁,若自己擅自篡改历史,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突然噶屁了也说不准。
檐角铜铃在风中碎成乱音,手机又忽然震动起来,秦谊攥紧袖中发烫的手机,屏幕倒计时已跳至【00:01:17】。
裴昭的命运正在被改写,而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公子,您身体不舒服吗?”
秦谊摇摇头,脑中忽然闪过县令咳嗽时差点滑落的银票——那根本不是官银,而是西域商会的私印!
手机陡然震动,百度词条刷新:【裴昭更改行程,提前一日抵达聿平。新增死因:走私西域香料。】
秦谊猛地看向逄默,“你偷账册那夜,县令书房可有西域香料?”
逄默怔住:“案几上确有个鎏金香炉,燃着薄荷混檀香的味道……”
寒意窜上脊背。
北尧严禁西域檀香,唯有一人可享用,那便是皇帝万般宠爱的,生母为西域人的——
太子殿下。
秦谊关上了手机,四躺八仰地瘫坐在椅子上,“段霄,我想吃冰镇西瓜,吃不到我立马就要死了。”
“属下这就去厨房。”
段霄离开后,秦谊站起来,头靠在墙上一下一下的撞着,大喊着:“老天爷你到底想干嘛!!!”
子戌楼里的太子不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