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吐！”
主城区审判庭拘留Ⅰ所的登记处，一名膀大腰圆的狱警随口将痰吐到地上，然后轻描淡写地用制服靴碾了上去。
“叫什么？”他问。
“二毛。”吴冉乖乖回答，眼睛却不自主的四处乱瞟。
她从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最瘦弱的狱警，立马凑上去示好：“警、警官大人，我、我能不……”
胖狱警拎着她的囚服后领，像提小鸡崽儿一般将吴冉拽回原处。
“让你走了吗？嗯？”胖狱警伸出手，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吴冉吃痛得声音都哆嗦了起来：“大人……我真的只是迷路……”
“迷路？”负责登记的瘦高个冷哼一声，“这可是主城区，你一个没有ID卡的偷渡犯装什么良善居民？”
“还在这给我撒谎，不是把衣服脸蛋洗干净就能冒充我们主城区的人的！”
胖狱警在一旁笑着附和：“还真别说哈，要不是你大半夜触发了感应器，就凭你这长相，混进人堆里还真不好认呢哈哈哈！”
吴冉双腿打弯，奋力和控制自己按下手印的狱警做最后的挣扎：“不是的大人，我真的只是迷路！我家住在亚利社区，我真的没有偷渡！”
“啪！”
吴冉的话音刚落，“核验收押”的印章按下，再也转圜不得。
瘦高个掏出酒精湿巾细致地擦过吴冉触碰过的地方，嘲讽道：“露馅儿了吧？你知不知道亚利社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段？那儿的人指甲缝里都是花香！”
吴冉语塞，如同丢了魂一般被一左一右两个狱警架走。
真该死啊，怎么报了这么个地方！
她双眼无神，茫然的扫视自己经过的窗户从五步一扇变为十步一扇，到最后一道机械锁落下的时候，墙上只剩一排排拳头大小的通风管道了。
……还挺别致。
吴冉由衷的发出感叹。
“喏，东西拿走。”胖狱警将一条毛巾加洗漱用具一起扔到吴冉怀里，一脸嫌恶的对她说：“没见过世面的臭老鼠，安定区里没这么好的环境吧？”
吴冉狗腿般的笑道：“大人说的是，这地方给我住简直是破费啦。”
“呵！”胖狱警斜睨着她：“你手里这些东西都是从你的上一任那拿过来的，不花钱。”
吴冉眼睛一亮，端详着秃了毛的牙刷，问道：“那那些前辈们呢？”
“早死了。”胖狱警清了清嗓子里的积痰，冷笑一声。
然而吴冉似乎并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反而格外感恩戴德似的将毛巾捧在脸颊旁，喃喃呓语：“这条毛巾看起来是多么整洁啊，它的前几位主人一定格外爱惜。哦可怜的牙刷，你就没那么幸运了，你第二排的刷毛哪儿去了？”
胖警官没看到她被吓得嚎啕大哭的模样，并不满足。
于是他又多补充了一句：“爱惜个屁。他是上一批里最后几个进来的。等你这一批剩下的17人凑够，你的毛巾牙刷就可以给下一个了。”
说完，胖狱警伸出短粗的食指，点了点吴冉左胸膛上的编码：“G33号，珍惜剩下的时光吧！”
牢房落锁。这是一间单人牢房。
吴冉将毛巾牙刷塞进床底，好容易才松下这口气。
那两个狱警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偷渡过来的。
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情报里也没说主城区从去年就在外围加强了偷渡者的监测啊，不然她一个在污染区身经百战的堂堂队长，哪至于被普通人抓到监狱里来。
吴冉看着一路上路过的监控摄像头，暗自叫苦：要不怎么说她不喜欢高科技呢，把什么小偷小摸都录下来了，这得多限制她想办法出去……
这鬼地方自一百年多年前，便被一股不知名的污染源破坏了生态系统。为了保证少部分人的生活，总统把塞其亚那大陆划分成了几个区域。
以主城区为中心，居住点越向外扩散，人们受污染危害的程度就越深。
由于主城区里居住的多为军政要员或者高精尖技术人员，因此凡是主城区之外的人未经正规渠道踏入主城区，一经发现都难逃一死。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
主城区鸟语花香，一副盛世安宁的景象，这里还有太多安定区和野外拿不到的资源。
吴冉和她的小队终年在污染区和荒原之间流浪，偏偏就缺这么一个合成晶石。
她已经能想到，要是污染区的那群老混蛋得知了自己翻个墙就被逮捕的消息，往后的日子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老马失蹄啊……
吴冉欲哭无泪。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能立即处死解决后患的事情，偏要把这些人收押进监狱，还要等凑够50人才能统一杀死？
真是难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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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犯人都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两小时后，新一轮的工作便将开始。
看来哪怕是死刑犯，也要趁活着的时候多创造些价值。
吴冉刚准备小憩片刻，却听隔壁的牢房里有人用茶缸轻敲墙壁。
“笃笃笃。”
那声音透过墙体传进他的耳朵，好奇心驱使他一步步靠了过去。
“喂，新来的小丫头片子！”墙的另一面，一个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
“前……前辈？”
“什么狗屁前辈！”那边的声音就算骂人也压低了嗓门：“上午我看你干活挺麻利，我问你，你叫啥？”
“二毛。”
“从哪儿来的？”
吴冉装傻：“从审判庭那边判了罪，然后就来了呀。”
对方语气不善：“这里谁不是这么来的？我是说你以前是哪个区的！”
吴冉这才“啪”的一声拍响脑门：“哦哦，前辈您说这个呀！哎呦我在外边被吓得不轻，连带着头脑也糊涂了。”
“赶快讲。”
吴冉说：“我是安定7区的人，家里有两个妹妹三个哥哥。我爸妈起早贪黑给人家送牛奶，我婶婶……”
“停停停停停，”那人当然不是为了听她胡诌的，赶忙打断她的话，“看你的个头，大概也是家里顶梁柱了，一定是为家里找活路才不得不偷渡进来的吧？”
吴冉立即应下，以一种极为崇拜的语气回答道：“是是是，前辈您怎么知道！”
对方接着问：“那你可知，被抓到这鬼地方，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吴冉收敛神色，显然她知晓并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着。
墙壁那边的人听不到吴冉的回应，也不见怪，只自顾自的道：“反正最差也是个死，小丫头，敢不敢博一把？”
吴冉闻言，赶忙将耳朵更贴近墙壁几分：“前辈可是已经挖好了地道？”
那人咳咳几声，啐了她一口：“少贫嘴几句吧！我就问你，如果有机会出去，但失败可能没命，你干不干？”
这种事吴冉自然不会退缩，她说：“当然干！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对方轻呵道：“不错，脑筋转的够快。本来你是新来的，这事不该带你，但我看你力气挺大，除了嘴贫做事又稳当，提前和你通个气没准还能帮到咱们。”
“总之你警醒着些，时机成熟，你会知道应该做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对面便再无声音。
看样子，信息的交流到此结束了。吴冉滚回床上，抱着棉被囫囵补了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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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5！”
“Q48！”
“……”
“G33！”
吴冉好像才合上眼，就被警棍敲击铁门的声音吵醒。
她揉搓眼睛，边走边嘟囔着：“怎么起这么快啊。”
狱警推搡了她一把，骂道：“俩小时还嫌不够？你要是还在安定区待着，能睡一整天！真是活该。”
吴冉暗骂：你听谁说的在安定区就能睡整觉了？
她向前踉跄几步，腾出一只手去捂肩膀：“哎哎，大人别急，我是太久没睡这么安稳了，有些没清醒。这下醒啦，马上就去干活！”
说完，吴冉便急急忙忙向处理间赶去。
经过隔壁牢房，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前往废弃电子设备处理间，把外界送来的各种电子垃圾拆解回收。
而等到吴冉到位，前几组已然先行出发。负责分发任务的狱警在签到表上翻了几页，极为随意的给她指了个方向。
这一百多号人分散在不同的环节，但狱警显然没考虑过他们的体格是否适合这个部分。
吴冉刚把一台巨大的无人机从电线堆里扯出来，就听到身旁有“嘿咻嘿咻”的口号声响起。
她循声望去，和自己一起进行初步分拣的居然是个瘦小的女孩，她皮肤发黄，明明年纪不大，脸上却没有一点婴儿肥，衣服上的编码是“G02”。
她扎着两条麻花辫，辫子上的皮筋看起来不像是安定区流行的款式。
而很快吴冉就明白她的皮筋从何处而来了——G02先是抬眼张望了一圈，确定狱警的目光不在自己那里后，迅速在一个大黑机器上抠下一枚卡通贴纸，手腕一翻就不见了。
吴冉忍不住勾起唇角，反正这些都是垃圾，分拣的时候摸走一个两个不重要的小玩意儿，谁会和他们较真呢。
只不过G02显然是拽不动那个大黑机器的。她脸蛋憋的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但机器纹丝不动。
吴冉看不下去，伸手从侧面添了把力，这才让机器通过了扫描仪。
那大家伙转移到下一流程处前，两人瞥见了它标签上写着的几个大字。
“原来家用净水机那么大啊……”G02怅然道，“他们的家里，要怎么才能放得下这么大的净水机呢？”
吴冉把拖拽时掉落的电线一股脑扯去第二条传送带，看似不在意的回答道：“也许不是放在室内，是安在楼顶的呢？就像我们那儿都能见到的太阳能板那样。”
G02点点头，笑道：“这一次性净化出来的水肯定也特别多，兴许是大别墅里才用的上的。”说完，她又转过来看向吴冉，瞧了一眼她身上的编号，又说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G33号，刚才真是谢谢你呀。”
吴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起来：“不客气不客气，可是我这么有名的么？”
G02笑眼弯弯，说道：“我们是同一批次呀，G02，G33，等G50来了，我们就要一起去死啦。”
吴冉狠狠打了个寒颤，冲她做了个鬼脸：“你看着年纪不大，怎么说出的话这样冰冷嘛？”
G02却完全不以为意，两条小辫子随着动作左右晃动：“我17啦，来这里也已经半年了。不管是生理年龄，还是在这里的资历，都不算小孩了哦。”
说完，她又伸手去扯一台双开门冰箱，只不过这次她发力前特意递给吴冉一个眼神。
吴冉会意，这小丫头是确定了自己一定会帮她了。
“既然你都这么大了，那活也自己干呀？”吴冉和她一同把冰箱推去传送带，揶揄道。
G02也不脸红，一本正经的道：“这是计件算积分，积分越多在食堂吃的越好。可你看我这体格就能知道，你来之前我就没拿到过多少分数。我饿了半年肚子，你刚来，力气又这么大，让让我怎么了？”
饿了半年的肚子。
吴冉哑然失笑，也真是难为她了，一个人饿着肚子熬到现在。
“那以后我都来找你吧，我力气不算大，但多少肯定能帮一把。”吴冉从垃圾堆里又找到几个变形的家电，送到她面前的感应器上扫描。
G02眼睛一亮：“呀，那可真是太棒啦！你放心，我吃的不多，现在这些积分就已经够我一整天的饭啦。”
两人正要约定晚饭时也坐在一起，处理间另一角却有一名囚犯因地面有水，一个没站稳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