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格林听见她的键盘声停了下来,下意识好奇道。
吴冉回过神,转头报告:“没事的长官,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
“今晚越狱的那些人,我听他们说,咱们监狱经常发生越狱事件吗?”
“是啊。小规模的……一个月这样就会有一起,像今天的大规模可能要三个月?不到三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吧。”
吴冉不解:“越狱是件很严重的事故吧,这次也死了很多长官来着。发生越狱事件……您也要受到处罚吗?”
“处罚?不用的。”格林语气轻松,“他们逃不出去的啦,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违规的囚犯处死,其他的任何后果都不用我们承担。”
他停了几秒,还是补充道:“哦,但是如果越狱事件正好发生在谁值班的时间段,或者正好发生在谁身边,被囚犯杀掉大概就是最严重的后果啦。”
格林的回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偏偏他说得越轻松,吴冉心底升腾起的那份怪异感就越严重。
这不对。
主城区严格管控安定区居民的入境资格,哪怕是需要在主城区工作的安定区居民,也需要随身佩戴ID卡和工作证件,天亮前入城,天黑时必须离开。
但能够获得工作许可的人少之又少,主城区的中下层服务业对劳动者的需求远大于这里一年能颁发的工作证明。
所以安定区里有蛇头专门招募打算进入主城区赚点快钱的人。
这项生意已经在安定区形成了产业,如果城内这么早就严打偷渡者,蛇头不可能不透露消息。
在主城区工作的安定区人也没有收到通知吗?
偷渡者被抓捕时,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发现吗?
她也……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消息啊。
从吴冉刚踏进主城区地界就被逮捕的效率来看,这里对于偷渡者的警觉性已经到了她自己都难以做出反应的程度。就算警报声会响,治安官也不会那么快赶到。
吴冉回忆起被捕的那晚,四面八方被围得水泄不通,像是早已扎好了口袋请君入瓮。
如果格林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就是有人将偷渡者的信息透露给了治安官,由治安官评估他们这些人的安全性。
杀掉难管理的危险份子,留下有良好记录的倒霉蛋。
然后经由审判庭审判罪行,收监等死。
——图什么呀?
吴冉自诩是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老手,也许是情报不足的缘故,她此刻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种懵圈的感觉真是许久未见了……刺激的要命。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长官您。”吴冉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好奇,她专门压低了嗓门,似乎是要打听什么天大的机密。
格林也不由自主变得紧张起来,他的呼吸变轻,好像生怕把吴冉的问题吹走了一般:“你说。”
“这座监狱里如果总是动不动就有越狱事件,动不动就要死人的话,那‘凑够50人一组就要拉去处死’的规定,岂不是几乎用不到?”
格林以为她要问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闻言立即直起身来,露出无所谓的模样。
他的手在面前挥了挥,像要赶走一只苍蝇:“那不得看上面的安排吗?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们就给他们什么效果。”
“效果?”
“嗨,就是要想凑足了50个再统一处决也可以,但是得看领导的批示。你看这好像人一茬一茬的死,其实后续要补进人来,也是一波一波的进的。不会全死完的啦。”
吴冉还要再问,格林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头:“干活干活,要是明天交不上名单,我俩就完蛋啦。”
吴冉只得作罢。
在格林的帮助下,不到两点他们就将越狱事件中的死亡名单重新整理完毕。
在最后统计ID卡数据时,吴冉不露声色的将她捡漏的那张卡的消费信息一把抹除。
“今晚真是多谢你呀。”格林嘴角上扬,露出熬了大夜之后魂不守舍却还要保持善意的微笑。
吴冉抬头看了眼时间,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去大概会惊动大家。不如长官您还有什么材料要整理,我一并做完吧。”
格林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明天还有工作吧?”
吴冉哭笑不得:“长官,我是囚犯呀。如果能因为帮您做事情而获得些优待,这得是多好的便宜啊。”
格林一拍脑袋:“哦呀,我困糊涂了。”
他在资料室转了一圈,最后指着角落的那摊随意堆放的材料,对吴冉说道:“那剩下的时间,你帮我把这些材料转存进电脑里吧。我待会去给你把出勤表填上,你明天就不用去上工了。”
吴冉眼睛眨眨:“不是有扫描仪……”
格林伸手在嘴巴前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吴冉了然。
格林把折叠床往墙角一拖,躺上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啊——按规定我得在这里待着,但是——我——太困了——然后白天我出去值班,你就在这里补觉,多好啊你说是吧。”
吴冉将材料整理成一摞,赶在格林睡熟之前又一次说道:“长官,如果我不是囚犯,我们大概会是很好的朋友呢。”
格林回以震天响的呼噜声。
吴冉在整理文件的间隙,透过窗户望向天空。她深深的呼吸,感受着被坚固钢筋包裹起来的踏实感。
不用和队友轮流掐秒休息,不用在睡前一遍遍检查警戒装置,更不用刚驻扎下来就立即寻找备用营地。
没想到啊,主城区不仅繁华热闹,空气也是最清新的。
连月亮都比污染区看着要大。
角落里的这些材料都很零散,像是从各个文件袋里掉出来的杂页,东一项西一份的,前一页后一页往往也都驴头不对马嘴。
吴冉看不出这些材料都分属于哪个部门,于是干脆另外新建了个资料库。
……不对。
吴冉紧急刹车。
她的资料里可没写自己是什么“精通电脑程序”的技术人才,在要砍掉自己脑袋的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建资料库这种事,还是得再商讨。
吴冉的指尖在键盘上跳动,不一会儿一个基础的“新建表格”文件建立成功。
她余光瞥了眼熟睡的格林,不由得觉得有趣的很。
在外求生时吴冉习惯了效率至上主义,而多亏了格林为她开了个后门,有这些难以梳理的材料,想必可以趁机查阅不少仅在主城区有留存的情报。
可是好像……她还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老大,老大老大!”这时,吴冉的脑海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大,谭月让我问你,你被打死了吗?”
是她的队友。
吴冉把眼珠转了一圈,道:“嗯,死了。”
几百公里外的污染区某据点,林嘉楠抱着一个女子兴奋的转圈:“看吧!我就说老大没死!”
那个女子一把推开林嘉楠的脑袋,说出的话和吴冉心中所想居然一字不差:“最好奇我死没死的人其实是你吧?”
林嘉楠执着的去捞女子的手臂,边扭边撒娇:“所以我才是最关心你的安危的人啊老大!”
一直坐在桌边修理对讲机的谭月冷不丁道:“我们从昨天傍晚就没收到你传来的信息,所以很怕出了什么意外。”
吴冉一拍脑袋:“我就说嘛!这边的新鲜事一股脑的砸过来,我忘记给你们报平安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一端的女子抬手揉了揉林嘉楠的脸蛋:“吓坏了吧?”
林嘉楠一脸真挚:“老大你不知道,我们既怕你出事来不及传消息回来,又怕贸然喊你会让你分心,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我甚至每隔十五分钟就检查一下你这具投影的心率!”
说着,她一抬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后背。
“……我是不是说过,虽然你们面前的人只是我的投影,但我和她意识共通?”吴冉沉默片刻后问。
林嘉楠:“是说过。”
“后半句你是不是忘了?”
“嗯?”
吴冉抓狂:“痛感也是共通的!”
林嘉楠这巴掌,疼死她了。
而吴冉这一激动,桌边的材料被晃到地上不少,使得格林的呼噜声忽的一顿。
吴冉立即警觉地抬眸,确定他并未被吵醒后索性往椅背上一靠。
她双手环胸,作假寐状,集中注意力同那一端的队友交流。
“你说的心率平稳的阶段……我应该正在给这里的狱警打杂。”吴冉的投影叹了口气。
林嘉楠自然是极为八卦,赶忙把脑袋探过去,非要听个来龙去脉不可。
毕竟是一个团队,情报自然需要互通。吴冉挑了几个比较关键的信息同在场的几人交代了一番,随即安排下任务:“那个介绍我偷渡的蛇头嫌疑已然最重,我刚被捕时就让你们去调查过他,有结果了吗?”
林嘉楠望向谭月,后者放下一桌七零八落的零件,答道:“那个蛇头是乌托郡据点的常驻,今天早上孟孟已经追过去了。”
吴冉点点头:“不要打草惊蛇,我看这座监狱里人员消耗和补充的速度很不寻常,除了乌托郡,其他地方肯定还有同样在做这种营生的人。”
说完,她又对谭月道:“只是不好意思啊,答应给你的礼物大概赶不上你生日了。”
谭月用手支着头,厚重的刘海盖住神情:“我只说过那颗宝石可以拿来做供能资源,你们真的没必要这样放在心上。”
林嘉楠冲过去抱住她:“哎呀,别自责嘛,要自责也是我呀。要不是我撺掇的咱们老大,她也不至于被城里头那群大耗子抓住。”
谭月无语:“你还好意思说。”
林嘉楠反而又立刻推卸责任:“是老大自己轻敌!我当时知道她跑掉的时候可是拦过的,还狠狠的批评了她一下!——她不听我的呀。”
还记得前不久,吴冉天不亮就开车溜出了营地。
那时的她穿着洗褪色的格子衫,头发扎成马尾,像一个努力扮演城里人的质朴女孩,和旧时代吉普车的画风格格不入。
“吴、冉!你又偷偷把车开走!”
林嘉楠是最先发现车丢了的人,她顾不上脸上的睡痕,抓起耳机就是一通臭骂。
吴冉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是你说那枚宝石在主城区的嘛,你的亲亲队长去帮你拿下。”
“哦,我还新做了个投影就放在我卧室,还没取名。马上进屏蔽区,电子信号就不管用了。咱们有什么事用她联系哈。”
林嘉楠推开吴冉的房门,一个身形样貌与其完全不同的女子合目坐在床边。
吓死个人。
林嘉楠咬牙切齿:“有异能就了不起?小心把命玩进去!”
回应她的是耳机里混杂着电流声的爽朗大笑。
更可怕了。
吴冉笑着一路把车开到隐蔽地带,下车把头发随意扎成马尾,便往与蛇头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原本她孤身闯主城区,是有一番计划的:
蛇头安排她进城,自己借城里的人脉隐藏行踪,再前往打探来的宝石放置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它,最后原路返回。
一来一回一定能赶上谭月的生日。
谁知道呢,大晚上的刚拐进一个街区,整条街的灯就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