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有空吗?”越时序又问。
邱珈洛张嘴想要回复却被手机铃声打断,她看了眼越时序,“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好。”越时序身子朝着会议桌上随意一靠。
邱珈洛走到窗前接通电话。
“邱总,Mood机器人坏了。”
“什么?机器人坏了?”
“发生了些意外,您方便现在来医院看看吗?”
“可以,我现在过去。”
邱珈洛快速结束对话,从窗前走过来。
“怎么回事?”越时序关切道。
邱珈洛脸色不太好,“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Mood坏了,需要我现在过去看看。”
“你别急。”越时序起身,“我和你一起过去。”
“好。”
Mood机器人定位是治愈型,最突出就是外形设计,所以邱珈洛在设计时更多偏向外形如何可爱好看,引人注目。
因此与其他功能性机器人相比,它并不是一款耐摔耐造的机器人。
使用阶段稍不留神摔了,机身就会受影响,严重点还会影响到内部程序。
邱珈洛一直很担心在测试阶段会因患者使用不当而导致机器人受损,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越时序的车上下来,邱珈洛一路狂奔至测试区。
严建立早已在门口等她。
“邱总。”严建立上前到邱珈洛面前想要解释,看到她身后的越时序后,又慌乱地补了一句,“越总也来了。”
“机器人是什么情况?”邱珈洛直奔主题。
严建立回:“被摔了下。”
“先带我去看看吧。”邱珈洛懒得废话,横穿过严建立走了进去。
一个黑屏的Mood机器人被摆放在桌子上。
邱珈洛快步上前,她先是按了下Mood的开关,灯还在闪烁,但是眼睛的部分没有睁开。
接着她又将Mood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最终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还能修吗?”越时序问她。
“可以。”邱珈洛说:“问题不大。”
她转身看向严建立道:“严主任可以帮我找个结实的箱子吗?方便我带回去修。”
严建立听到能修,紧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下来,连说几句,“可以,可以,可以。”
他冲着里面的实习医生扬了扬下巴,指使道:“小蔡,你去给邱总找个箱子。”
实习医生对严建立言听计从,瞬间从房间内消失去找箱子。
处理完这些,邱珈洛才开始询问原因。
“严主任,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严建立有些心虚,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机器人发生意外,这才过去多久,机器人就坏了一个。
“是这样的。”严建立避重就轻,“我们其中一个患者在使用时,没看管好,正巧赶上一个暴躁症患者发作,于是就不小心磕碰了一下。”
“不小心磕碰?”邱珈洛脸上没有笑意,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她一向严苛自己的同时也严苛别人。
“严主任最开始签合同的时候,就明确规定了测试患者的类型以及确保机器人安全的条款。”
“您不会忘记了吧?”她眼神凌厉,冷声冷语中还带着些阴阳。
虽然临床测试医院属于甲方,占据高位,但合作终究是互惠共赢的,产品一旦上市,医院可以通过渠道共同售卖Mood机器人。
而且作为乙方的邱珈洛,在合同中只强调了两点。
第一点是机器人定位为治愈型机器人,测试患者需清楚这个是调节情绪的辅助工具,病症严重的还是需要依靠医生。
第二点就是保证机器人不受损坏,一个机器人生产出来需要成本,邱珈洛实验室目前的阶段还需要节约成本。
“当然没有。”严建立没在插科打诨,表情严肃起来:“确实是我们的失误。”
“算了。”邱珈洛眉头轻蹙,“直接说具体情况吧。”
“好。”严建立说:“邱总,越总,你们跟我来吧。”
严建立将俩人上楼来到一个封闭式的病房前,病房门口还有个女人在哭泣。
“这位患者有很严重的暴躁症,今天活动时接触到另一位正在使用Mood机器人的患者,处于好奇,患者就将机器人借了过去,使用时因机器人回复刺激到他,他病症发作就用力摔了机器人。”
严建立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邱珈洛。
“不是说测试时固定一个患者吗?不然数据也会受影响。”邱珈洛面无表情地反驳。
“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严建立讪讪道。
邱珈洛眼神从严建立脸上掠过,没说话,转头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病服的背影。
“医生,我丈夫今天是不是又闯祸了。”女人擦干眼泪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向严建立一行人。
严建立先是安抚家属,“没事。”然后又向邱珈洛介绍:“这是患者家属。”
邱珈洛点头示意。
“邱总。”严建立对邱珈洛道:“我们这里没有让患者赔付的道理,至于机器人损坏问题,我已经和院长商量过了,维修费由我们全权负责。”
“再说吧。”邱珈洛没有立马给出明确答复,“今晚我先带回去自己维修,后续有问题再聊。”
“好。”严建立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又问:“情况都了解完了,邱总和越总你们要现在回去吗?”
邱珈洛还想多了解下这个病人的情况,直言道:“我还想在这多了解一下。”
“越时序,你有事要忙吗?”她转头问越时序。
越时序回:“今天没事,我和你一起吧。”
“嗯。”邱珈洛嘴角弯起细不可查的弧度,对严建立说话都温和了不少,“我和越总再看看,严主任你有事就先去忙。”
“好,你们看,我先走了。”严建立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
这次事故他免不了要挨老丈人的批,他已经调整好面对老丈人时的表情了。
对于工作上的事情,邱珈洛总是很积极,她走到女人面前,轻声问道:“你好,我方便了解你丈夫的情况吗?”
女人看邱珈洛是跟着严建立来的,也就毫无负担地诉说起来。
“其实我丈夫性格不是这样的,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人。后来因为他一个朋友和他闹掰了,他一急就把脑子给急坏了,然后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邱珈洛想起自己的曾经,忍不住多提一嘴:“也许他还有其他的心理问题,不仅仅是因为朋友呢?”
“哪还有什么问题。”女人一口否决,“我们家里很幸福的。”
邱珈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尴尬笑笑。
“他就是脑子坏了。”女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输出中,“这世上哪有人会因为一个朋友就变成这样的。”
“不玩就不玩呗。”女人很是不理解丈夫的行为。
“你说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因为这点小事就把脑子急坏了,我们这一家可怎么办啊。”
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邱珈洛被一连串的话冲击得脑子懵了,倒是越时序反应快,他递了一张纸给女人,安慰道:“没事,您丈夫会好的。”
“对,您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体。”邱珈洛反应过来后也跟了一句。
女人似乎是找到了宣泄口,想要拉着俩人一吐为快,奈何远处护士过来驱赶。
“不好意思无关人员不要在这层逗留。”护士对着邱珈洛和越时序说道。
“好的,我们马上离开。”邱珈洛回。
从楼上下来后,俩人去搬损坏的机器人,路上邱珈洛呆呆的,像是在神游。
“在想什么?”越时序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没什么。”邱珈洛敷衍一句,伸手去抱箱子。
“我来吧。”越时序抢先一步抱了过来,“直接送你回实验室吧。”
“好。”邱珈洛点头,“谢谢。”
路上越时序歪头看了眼副驾驶的邱珈洛,挑起话题:“你还在想刚刚那个患者的事情吗?”
邱珈洛轻声应了下,隔了一会,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越时序问。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被打上已经学会调控情绪的标签。”
“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到了年纪这些小情绪就会自然而然的调节好呢?”
“你是指刚刚的那个患者。”越时序得空瞥了眼邱珈洛。
“对啊。”邱珈洛继续道:“他活了四十多年,但并没有一个成熟的心理调控能力。”
邱珈洛看着车前方不断变换的景象,突然想起孟晚晴在给她治疗时说过的话。
在心理学上其实很多人成年后内心依然是处在儿童阶段。
家庭,学校以及社会对他们的各方面影响导致他们并没有拥有一个成熟的人格,也无法拥有成年应该拥有的处事能力和情绪调控能力。
失去友谊在成年人看来是个稀疏平常的事情,成年人会通过很多方式化解掉这份伤痛。
但这在儿童时期确是件天大的事情,失去一个朋友,会嚎啕大哭,会消沉许久,甚至感觉天塌下来了。
但刚刚那个患者很显然,内心并不符合世俗评判下的成年人心理。
就像他妻子的那句话一样,“四十多岁了怎么还会因为友谊这点小事而急坏脑子呢?”
大概是他的心理年龄,其实并没有达到四十岁。
越时序对邱珈洛的话很有感触,一个人的行为大多是他内心的显现。
“每个人的心理年龄都不是按照世俗年龄标准成长的,这些都是正常的。”
有的人心理健全,成熟冷静。有的人心理残缺,脆弱敏感。
但这些都是合理的,都是被接受的。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人人都该拥有成熟又强大的内心。
“是啊。”邱珈洛喃喃,“毕竟生长环境不同。”
到实验室后,越时序将箱子了进去。
邱珈洛下意识问道:“你今天还要在实验室陪我吗?”
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带着些别样的意味,于是她连忙找补:“我是说,你今天要是没事可以留下来检测。”
“不是——”邱珈洛觉得越说越乱了,只能干巴巴地对着越时序笑笑:“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越时序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随即眉梢一挑,摇了摇头,“不懂。”
邱珈洛哽咽住。
“你想让我陪你吗?”越时序像是故意似得,弯腰凑到邱珈洛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弧度,笑得十分张扬。
邱珈洛接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别开他的视线。
意识到从邱珈洛嘴里听不到想听的,越时序叹了口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看你一个人可怜,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吧。”
邱珈洛无语,悸动的心霎那间平静下来。
她眯起眼睛挤出一个假笑,“谢谢越大总裁。”
“不客气。”越时序油腔滑调道:“谁让我乐于助人呢。”
“切。”
邱珈洛将机器人拿回实验中心,但脸上却止不住扬起淡淡的笑。
今天俩人之前的关系似乎又近一步。
邱珈洛在修理机器人时,偶尔也会分神出来理理越时序。
程序检测到友谊部分时,越时序突然提及了自己,“我以前也受过朋友的伤。”
“女朋友?”邱珈洛第一反应是情伤。
“当然不是。”越时序立马否定。
“你也会被朋友背刺吗?”邱珈洛不太相信。
“我怎么不会?”越时序轻笑一声,“我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喜欢我,都想来和我做朋友。”
“也对。”邱珈洛表示赞同,但还是关心道:“那你应该很难过吧。”
“何止难过,差点流落街头啊。”越时序想起那段过往,甚至有些恍惚,“他骗走了我们一起研发的所有成果。”
越时序眼底溢出悲伤,他一时也分不清是为失去友谊难过,还是为失去的研发成果难过,又或者全都有。
邱珈洛察觉到越时序的情绪不对劲,她大脑飞速运转,提取安慰的话术。
“你也别太难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况你人很好,会有很多新的朋友的。”
“当然,就是嘴巴有点毒。”
本来听着邱珈洛安慰的话,越时序还在感动,结果最后一句话一出来,那点感动变成了笑话。
“好了,后面那句可以不要。”越时序眸色微变,佯装生气,“你故意的吧,邱珈洛。”
“有吗?”邱珈洛装傻充愣,“没有吧?”
“有。”越时序睨邱珈洛一眼,“你就是故意的。”
“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邱珈洛露出一副“我就这样,你也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越时序没辙了,只能单方面斥责邱珈洛。
月亮悄悄爬上来,室外静谧的环境与室内俩人热闹的气氛形成强烈对比。
月亮听到了,今天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