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说着，眼皮垂下去，盯着面前的米色被子出神，被套是棉麻的，仔细摸着还有细微的纹理，
“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后来他们不吵了，妈妈走了，爸爸说都是我害的，他说我是个大麻烦，害的妈妈离开他，也害了他。
所以那天，爸爸说，他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就答应了，我记得火烧了好久好久，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可是我没有，被外卖员叔叔救下来了，他说我不该死。”
大火蔓延至整个房子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火，还有浑身上下发痛的灼热感。
她想着，反正要和爸爸一起走了，她想再抱一抱有妈妈味道的被子，所以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条纹被，把自己裹起来。
误打误撞，外卖员进去后，直接拽着她到了卫生间，二话不说打开水龙头，将被子用水泡的透透的，带着她逃了出去。
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外面还有鬼哭狼嚎似的吵闹声，她以为是到了传说中的地狱，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害怕的不敢和任何人交流。
直到苏琂温柔的和她说话，她被苏琂身上那股天然的安全感吸引，这才慢慢放下心。
可是她真的不该死吗，到了前尘之后，小山不止一次这样想。
柳浼姐说，狩灵人其实就是执念未消的半死人，因着七魄天生和常人不同，所以多了一次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她又有什么执念呢，好像是没有的，小山想不出来。
“琂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真名不叫小山，爸爸总喊我，小三，可我不喜欢.....所以撒谎了。”
说到这里，像是感到有些羞愧，小山声音连带着头低了下去，没看到苏琂的表情。
苏琂坐在床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直到小山脑袋低的不能再低，苏琂伸出手把她脑袋抬起来。
这才注意到小山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苏琂扯动唇角，“说什么呢，名字就只是代号，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喜欢叫什么就自己想一个。
成为狩灵人，算是新生，给自己一个新的名字，没什么，记得我说过的吗，前尘以散，专注未来就好。”
小山看着苏琂好一会儿，也认真地点头，“嗯。”
苏琂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想睡吗？”
“想！”
“那就睡一会儿。”
小山往后一躺，丝滑进了被窝，呼吸在苏琂有规律的轻拍中渐渐变得绵长。
苏琂已经没什么困意了，等小山睡着后，她轻手轻脚站起身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等门轻轻关上后，小山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过了很久都没有合上。
门外苏琂身子一转，就听到乐一明房间里叮叮当当的，想了想，万一吵到小山怎么办。
正考虑要不要问问他在干什么上前一瞧，门是半开的，好像也没打算避着她们，苏琂大大方方站了过去。
房间内乐一明的桌子上摞着一堆东西，他本人撅着屁股，上半身埋进桌子里，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琂看着放在一旁的、满是灰尘的箱子册子，蓦地出声，“要帮忙吗？”
乐一明屁股定住，一着急就想出来，却忘了脑袋上还有东西，咣当一声，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用不用，”乐一明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我就是一时兴起啊哈哈，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是乐一明眼珠子紧紧盯着那些册子，神情一点没松懈。
“小山睡了？”乐一明突然意识到苏琂为什么在这站着，声音立马降了下去。
“嗯，”苏琂点头，“我要去一趟火锅店，很快回来，所以小山麻烦你......”
乐一明比了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
去火锅店无非也是提辞职，白婧的事情结束，她也没有必要继续在那里工作。
她给赵德芳说的理由也很简单，家里来人了，抽不出时间，还有其他主业要做。
赵德芳经过车祸后，整个人比之前看上去苍老许多，发间竟隐约多出不少白发，苏琂悄然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啊，也行，”赵德芳似乎在想其他事情，有些出神。
苏琂：“嗯，那麻烦您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赵德芳打了个激灵，看向苏琂，“噢噢，还有工资是吧，小苏啊，你等等，我去和财务说。”
“您有急事的话，回头让财务打给我就好。”
“那不成，工资怎么能拖欠呢，你等我，很快啊。”
说话间赵德芳打了个电话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挂了，“你放心哈小苏，今天肯定打到你帐上。”
“好，”苏琂转身的动作一顿，“您，注意身体。”
赵德芳一怔，随即绽开笑容，但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谢谢你小苏，那天也是让你看笑话了，都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好意思啊。”
赵德芳不自觉搓着手，像是还想说什么。
“您说的哪一天啊，”苏琂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懂，“我怎么不记得了。”
赵德芳先是茫然，紧接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啊小苏，以后你回来吃火锅，赵姨给你打折。”
“好啊，”苏琂笑着应了。
走廊上不时经过服务生，有些熟悉有的不熟，苏琂和她们擦肩而过，只是微微点头当作打了招呼，只是经过一人时，苏琂脚步微顿，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我知道李律师，就是，他现在生殖器等于是永久性废了，您懂吧......谁知道一场车祸怎么搞成那样的，不是我不是想和您聊这个，我是想问，他这种情况，对我们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有影响吗......还有就是，如果有证据，能不能让他进去就别再出来......”
苏琂转头，望向赵佳明的身影，她似乎成长了不少，
这样，好像也还不算那么便宜他。
回到乐一明家里，小山已经醒了，一大一小两坨人窝在茶几前面，一人抱着一个手柄正在打游戏。
前面大屏幕从中间分开，似乎是不同的视角，游戏画面精美又有些熟悉，苏琂不免多看了两眼。
“对对对，小山，就这样，就打那个蜜蜂，喷她。”
“哇你好厉害啊乐一明哥哥，打的好准。”
“是吧，也没那么厉害啦嘿嘿嘿。”
两人正沉醉在游戏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连苏琂回来的关门声都没听到。
苏琂也没喊他们，倒了杯水坐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看他们打游戏。
这游戏好像，她之前见苏子都和柳浼玩过？苏琂想起来了，说是近期超火的一款，当时苏子都兴冲冲跑来找她一起，被苏琂无情拒绝。
当时苏琂想着，游戏而已，能有多好玩，苏子都垂丧着脑袋去找了柳浼。
不过现在看，好像是还不错，苏琂看了好半天，确实还挺有意思。
“对对对就这样，不是不是，小山你走错了，右边右边。”
“哪儿啊？”小山晃动着方向键，一直没找到乐一明说的。
“就那边，对对对那，看到了吗？”乐一明操作自己的角色跳上去，疯狂给小山指引。
“没啊，哪里啊......”
身后突然传来平淡的声音，“屏幕右上角。”
“噢噢，”小山下意识应道，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之后，彻底不敢动了。
乐一明跟着僵住，两人悄咪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类似的心虚。
只不过乐一明更甚一些，人家让他帮忙照顾，结果好吗，带着小山打游戏。
“咳，其实这个游戏吧......”
他积极向上富有童趣，制作精美蕴含深意，简直就是居家必备儿童必玩.......
乐一明快速整理好毕生知道的好词，正打算疯狂夸赞这个游戏，就看到苏琂抬了抬下巴，
“继续啊。”
乐一明：“？”真心的？
小山：“？”真的？
苏琂失笑，倒是没懂为什么他俩会这么心虚，“你们打呗，挺有意思的，这么怕我干什么？”
两人瞬间像是活了过来，欢快地击掌后继续投入战斗。
游戏打着打着，一下午就过去了，乐一明之前和别人玩过，所以就还好，到了饭点就自觉做饭去了，他的位置由苏琂接替。
乐一明想着小山中午吃那么多，晚上不一定会饿，就做了一些易消化的食物。
小山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吃饭时还在和乐一明讨论游戏，
碎碎念完，还小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通关.....”
“当然有，”乐一明不假思索说道，“等你明天晚上考试完，抽个时间想来玩就来。”
小山看向苏琂，苏琂夹了一块西兰花给她，“可以啊。”
小山嚼着西兰花，笑的眼睛弯弯。
第二天下午，苏琂早早接上小山，苏子都任劳任怨的开车把她们俩送到小山狩灵梦的小区附近。
小山在车上不停地绞着手指，似是很紧张，驾驶座的苏子都转过身笑着看她，“放心吧，有你苏琂姐姐在，你还怕什么？”
苏琂同样摸着她的头安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子都。
苏子都自知自己又话多了，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姿势，转过去刷手机了。
“小山，你确定是五点四十五？”苏琂突然问。
小山犹豫半秒，点了下头，“嗯。”
苏琂按亮手机，已经快要五点了，但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还有些不太对劲。
一般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还有为了更好的进入阴阳交界，狩灵的时间不太会是在傍晚啊。
难道这也是小山的异常之一？苏琂暗暗想着。
苏琂沉吟片刻，“那再等二十分钟，我们就过去。”
小山惊讶道：“这么早？”
苏琂耐心解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加上还要布置灵场，所以提前一会儿是没错的。”
“啊，好.......”
不知道是不是苏琂这句话，小山压力倍增，连带着心跳加速起来。
等到了五点二十，苏琂拿起红伞就要下车，小山却坐着没动。
“琂姐姐，你不是说，体内会兴奋什么的，”小山咽了口唾沫，“可我现在，什么感受都没有啊......”
苏琂一愣，“什么都没有？”
“嗯嗯。”小山不住的点头，“真的没有，就，什么也感受不到。”
苏琂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先下来。”
小山果断下车，紧紧挨着她。
苏子都探出车窗，“要不要我等你们？”
“不用，到时候再说吧，”苏琂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行，”苏子都点了点头，关上车窗离开了。
苏琂拉着小山的手就往小区里进，老式小区，楼间距很短，数量却很多，一栋挨着一栋的。
苏琂让小山凭梦里的指引走，可是她却半天说不出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在小区里兜兜转转好半天，两人又回到小区门口。
苏琂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
“小山，”苏琂蹲下身子直视她，“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五点四十五？”
“嗯......”这次小山反倒有些不确定的样子，支支吾吾不敢看苏琂，眼神在周围飘忽，“应该，应该是吧。”
“看清楚了？”
“嗯。”
苏琂没有说话，也没动，小山没看她，但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时间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没忍住瞄了她一眼。
“你说谎。”苏琂直直看着她，语气肯定，“如果真的按你所说是那个时间，我的红伞应该能感应到这附近的亡魂。”
可是她的伞，从进来到现在，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