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谁?”
“我,白书齐。”
“在哪儿呢?”
“医院……”
嘟…………
十月份学校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初秋的寒风带着些许凉意,顺带着沾染了旁边的绿叶。
向人们宣示着秋的到来。
任霜左手提着一个很普通的饭盒,右手再一次裹紧脖子上的围巾。
“这天气怎么这么冷啊?哎呀,这天气预报烦死了。”
她今天早上看天气预报是说今天不会很冷,于是就在里面穿了件毛衣,套了件风衣就出来了。
哪能知道这天气预报又是在乱预报天气。
这温度怎么可能有20多度啊,怕是十几度了。
难道就没有人管管天气预报吗?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再过一个红绿灯,左拐到了云青市人民医院。
任霜加快了脚步进入医院内,她从来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的有一天她居然会这么想来医院。
“要冻成冰棍儿了,”她往自己手上边哈气边张望。
一点多的时间,医院里面的人不算很多,随便瞧一眼便能看见全貌。
任霜再次摸出手机,确认一下要找的人是在哪栋楼哪一层和哪一个房间,然后她十分自信的拐去了另一栋楼。
然后又拐了回来,因为发现走错路了。
“咔哒……”
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呀的响声。
任霜一眼便看见坐在病床上的侄子,顿时心里面就冒起了一股气。
她一天担心他这个侄子担心的要死,打电话也不回,发消息也不回。
任霜都打算如果再不回她消息的话就要去警局报警了,就说她侄子丢了。
结果啊嗯是好,就在她的打算报警的时候,侄子打电话过来了。
任霜自己都不敢说那几天是怎么煎熬的过下来的,她又不敢给他侄子的父母讲。
毕竟他们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外面打工养四个人。
但是这么憋着差点连心脏病都憋出来了。
于是开门时语气也是夹枪带炮。
“白书齐,我的侄子啊,”任霜顺手关门有利大家,不让冷风进入病房,顺势的坐在病床旁,将手上的饭盒放在柜子上。
又理了几须被风吹凌乱的发丝儿,整理了一下自己今日的形象,才开口。
“你知道不?你这几天要把我急死了。
怎么的?当失踪人口啊要?你爸妈打电话给我,我都不晓得回什么。”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嘴巴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眼睛平静的看着来的任霜。
就才刚刚发出一个音。
“我……”
“等一下,你先别说。”任霜先一步打断,“你先听我说完,有什么大事是不能直接讲的嘛?
一定要当失踪人口才行,我说你长这么大个人了,再过几年都要30了。
怎么就是不长脑子呢?
难道是越打工越傻了吗?”
说罢起身,任霜先往他这个好侄子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好吧,现在请开始,你要说什么?”
昨天晚上白书齐很晚都没有睡着,他在想要怎么去说这件事,又要怎么解决这个事。
今天他又在病房里酝酿了一个上午的语言就这么被任霜打乱,现下是完全想不起要跟她从哪里开始说。
思绪越理越乱,越理越远,直至后来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从何说起,又应该怎么讲。
才能让任霜和他的家人所接受。
世界就像是被凝固一样,停滞了半分钟,白书齐的思绪,却看不见未来那片净土。
迷迷蒙蒙,模糊不清,好像这世上就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有病。”
“我知道你有病,哪个好人没有病跑到医院里面住院啊。”任霜先是被这三个字给搞无语到了,满脸嫌弃,“得的什么病啊?我好告诉你爸妈。
你不知道你爸妈最近催的紧的很,算了,刚才跟你讲了,快点讲,我好发给你爸妈。”
任霜都已经把手机打开翻到白书齐父母的聊天界面,就连对话框都已经准备好,就只差白书齐他说得了什么病。
“癌症,胃癌晚期。”
“癌症啊……”任霜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念了一遍才猛的惊醒,“……癌症,还是晚期。”
“白书齐,你这是骗你姑姑的吧?对自己的身体不兴这么骗的。”
任霜看着眼前的青年感觉没有什么变化,就比上次来的时候瘦了点,也就白了一点儿。
怎么怎么就得癌症了呢?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长得这么好一个男孩子。
“这是个事实,并且毋庸置疑。”
白书齐看着任霜和他当时知道这事儿如出一辙的表情就放下了心。
确实啊,癌症。
而且还是真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假的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是现在呢?
“医生,我最近就是胃不舒服,怎么可能是癌症啊?”
白书齐看着那白纸黑色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年轻人,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先听我讲完。”医生有些时候真的服了这些病人,先听他讲完然后再发出疑问,不行吗?
一天讲这么多遍,真的很费嘴的。
“癌症这个事儿呢不是短期内就能得的,就是根据你长期的生活习惯或者一些方式导致的。
所以这个就得问你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医生摇摇脑袋,叹了口气儿,即使是见了这么多次这种病人,还是忍不住发出叹息。
“最近这几年像你这种得癌症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都是一些小年轻啊。
很久前就说生活要规律,但是年轻时不听,日子一长,谁也说不定。”
白书齐除了刚开始的那句否问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发着呆盯着那张检查单,跟一块木头一样,听着医生的话。
“但是我们要往好处看呐,咱们有病就治嘛,治了不还可以多活几年吗?”
“治病”
这个词在白书齐这里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治病要什么?要钱,钱从哪来?钱要赚,那他要从哪得呢。
他的身上是自己的家人,他要承担父母的生活,还有他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学费。
钱到底要从哪里来呢?借的话又要从哪里借呢?
他平时都是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而且身上还承担着房贷。
他就只是想过一个很平常的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就一定要在这儿出现一个巨大的bug?
而且还是修复不了的那种。
“我说完啦,咱们还是积极治疗吧。”医生说完后,白书齐没有做出回答,还是在那里自顾自的思考。
“在听我说话吗?诶,在吗?”
白书齐猛然被惊醒,平视前方的眼睛看向天花板的角落处,白的晃眼睛。
和这天一样,没有一点儿情感。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眸里有点湿,笑着告诉医生他自己的决定。
“不治。”
这个是他做出的决定,也是他没有选择,只能做出的选择。
就好像是丢给了一道多选题,结果答案都是一样。
白书齐很贴心的没有再说话,而是给了任霜消化这几个字的时间。
短短几个字蕴含的意思却是根本不能理解的,也是根本就想不到的。
他所做的决定也是难以理解的。
如果说来任霜之前是安静,那么现在就是一片寂静。
如果不是初秋的阳光透过窗台照进屋内,可见里面正在旋转摇晃的灰尘。
怕是时间就已经停止在这里,没有再去流动。
过了很久很久,真的过了很久,久到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都换了个位置。
“书齐,姑姑借你钱,咱们去治病好不好啊?”
这句话是经过任霜深思熟虑后所得,她安慰不了这个年轻的侄子。
人生是有很多打击,但是如果第一个打击就是创击,那么她也会不能接受。
她的手放在白书齐的手上,只能用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是看着这个侄子慢慢长大的,可以说也几乎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
以前这个侄子在家里面乖巧懂事,根本不需要人管,也会跑起来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还会去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帮助一些人。
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就要身患绝症,她真的不懂。
明明说好人长命百岁,恶人遗臭千年,可偏偏为什么这世道就是反着来的。
是好人不够好,还是坏人不够坏?
“姑,没事的,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不治。”
不知道为了说出这话白书齐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
白书齐只知道他可能因为这两个字就用尽了他后半生的所有勇气。
为这两个字画上一个圆满的圆。
“不行不行的。”任霜厉声否决了白书齐的这个决定,“要治的,要治的咱们治。”
任霜十分不安的紧握上白书齐的手,就像是生怕眼前这人真的就会那么去做。
眼神里的担忧没有做丝毫的掩盖,白书齐就那么轻轻一撇,就见她满脸的焦急。
任霜也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根本做不到毫无感情的去接受这件事。
白书齐放在床单上的手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任霜冰凉的温度,虽然起初有点冷,但是真的很暖。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姑,不借你钱了,都借了你好多钱了。”他假装很乐观的笑了一下,装作轻松的样子。
“再借的话我怕就还不了了。”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我们先把现在过下去,等以后再还。姑姑的钱没有利息。”
任霜眼眶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湿润,当她看见那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时,才看到自己的脸,是有多么的狼狈。
她先是笑了笑,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擦净,再把手机打开询问着,“书齐,咱们不聊啦,先给你爸妈发消息吧。”
就算是明知他姑姑在转移话题,白书齐依然没有追究,有些事情是要给时间去消化。
他在这座城市里面只有这个亲人,最能给他温度。
“就发我很好,让他们照顾着那两个人的学业,还有不要太为我担心。”
一段简简单单的话就这么打完,但是任霜的手还是停止在打字的屏幕上。
“打完就发呀,怎么了?”
“你不说一下你自己吗?白书齐,我知道你是怕他们担心,但是有些时候……”
“姑,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家里面的人知道的。
现在你要替我保密哦。”
白书齐说完还调皮的笑了一下,就好像得病的不是自己一样。
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那边没有回消息,应该是正在忙,没有看见。
“那你要怎么办啊?瞒下去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纸是包不住火的。
它所做的只能延长,不能解决问题。”
“那就快刀斩乱麻,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好的打算。”
白书齐这个人有拖延症,但是当做出一切选择以后,却能坚定的往那条路走,丝毫不偏移方向。
在他认为他所认为的就是最好的,即使是旁边的人都不理解,但是他还是会往下走。
倔强的不行。
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别走。
任霜在病房里待了很久很久,她和白书齐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和以后的打算。
就是唯独没有聊现在,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个话题,其实不只是她,白书齐也逃避这个话题。
两个人就都没有讨论这件事儿。
虽然决定是做的出来,但是不服也是真的,无可奈何也是真的。
因为在这个年纪真的不会有人接受自己就得了绝症无法医治。
“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任霜提着已经吃完的饭盒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就在和上门的那一瞬间,白书齐将自己蜷缩成一坨,埋在被子里。
一直憋着的情绪总算得到了释放。
他恨自己要顾虑太多,但是有些事又不得不去顾虑。
也怪自己没有钱,治不好自己,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
泪水就像是止不住的不要钱的流,像是要把他的所有不服和无奈全都流向远方。
被阳光蒸发,回到白云之中。
他却不知,任霜合上门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整个人蹲在病房门口。
静静的陪伴这个孩子。
一点钟的阳光和六点钟的夕阳总是不同,以前老师总说夕阳带来一种颓废感,和一种淡淡的忧伤。
以前是不懂,那么美的景色,怎么会有人觉得悲伤。
现在懂了,可惜也是现在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