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休了两天假，怎么还休出幻觉来了？
陆远洲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三秒后才确信——咖啡机后面站着的那人真是沈棠酥。
霎那间，之前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下子串联起来。
他嘴角带笑，端着两杯咖啡，慢悠悠地晃进陈曜办公室。
将其中一杯递过去时，遭到陈曜的拒绝：“在家喝过了。”
不仅如此，他还顺带敲打一句：“环保一点，下次记得自带杯子。”
陆远洲一点不生气，乐呵呵地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坐下后也不说话，光看着他笑。
陈曜斜眼看他：“看来假没白休。”
上周突然急匆匆跑过来请假，理由是女朋友生气跑出国玩了，他得去追，因为刚谈还不到一个月，不去追肯定黄。
现在这幅死相，应该是哄好了，估计这会是来炫耀的。
陈曜可没心情听他说些有的没的，提前出声驱赶：“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工作。”
“我是没什么事，但你有事啊。”陆远洲笑得格外暧昧，“我说呢，怎么突然关心起员工福利来了，原来......”
之前说要在员工休息室搞个咖啡厅时，陆远洲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被陈曜那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忽悠过去了。
“公司的下午茶福利原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还常因行政把握不住员工口味造成浪费。”
“虽说众口难调，但并非不能达成共识——咖啡不就是吗？取消鸡肋的下午茶，换成不输于外面的咖啡，相信没人会反对。”
要不他能当老板呢，道理一套一套的，以至于后来他提出再开一个免费甜点区时，陆远洲竟也觉得很合理。
上一次接触沈棠酥，还是吃Brunch时的偶遇，那时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有主的，貌似对他还挺深情。见陈曜哭丧的脸，陆远洲表面安慰，实则内心憋笑。后来闲着无聊，还去小小调查一下，原来他情敌就在楼下开咖啡馆。
直到今早看到了沈棠酥，陆远洲才将这一切给想通了。
咖啡馆！？
怪不得，又是咖啡又是甜点的，敢情是想截胡情敌的生意啊。
这会又把人直接招进来......
这算什么事？
陈曜这厮看着挺正经，没想到却好强取豪夺这一口。
记得当初教他追女孩的方法是——砸钱，没想到还真给听进去了。不仅砸，还砸得这么狠。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压根不差钱。
可万一人家男朋友不乐意，爆出丑闻什么的，对公司影响不好吧。
“你到底怎么想的？”陆远洲问，“她男朋友知道你的存在吗？”
“什么男朋友。”陈曜不无得意，“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听完陈曜与他同步的信息，陆远洲才算勉强放下心来。
*
周五到了，该给陈曜考虑结果了。
这些天，沈棠酥依言去了解了公司几乎每个岗位，得出结论——确实没有适合的。
她玩过的游戏屈指可数，还都是些老派的譬如消消乐之流，目前市场流行的游戏，别说玩，好多都没听说过。这么一来，与游戏挨边的职位，无论是直接参与创作的，还是背后营销的，她自觉都难以胜任。某次有幸路过，偷听过几分钟他们开会。天哪，说的都是些什么黑话，“数值平衡”、“DAU”、“留存率”......原本还有一丝丝试图尝试的小想法，瞬间被击得粉碎。
而剩下的职位，会计、法务等都需要职业证书。
再剩下的，就只有辅助类行政了......
沈棠酥一直在想，自己想要的体面正经工作到底是什么。
是不用风吹日晒，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敲键盘？
是穿着光鲜亮丽，出入高档体面的写字楼？
......
乍一想，确实不能否认，但都太表面了，更多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自己体面。
就像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外在是亮丽，但脚很受罪。
一路走来，沈棠酥也做过很多种工作，但大多都是单纯出卖劳动力的，优点是不费脑，缺点则是进步空间小。
也有需要技术的，后厨算一个，但她不喜欢；咖啡也算一个，但她依旧谈不上喜欢，尤其是在看到温执谦对待咖啡的热情后，更加认为自己不够格。
甜点是唯一能兼顾技术和兴趣的工作。
那么想来，负责甜点区也挺不错的。
“想好了？”陈曜坐在老位置上，两手搭着键盘，眼睛看着沈棠酥。
“嗯，想好了。”沈棠酥没有丝毫犹豫，“我愿意转岗到甜点区。”
说起来，已经一周没碰烤箱了，竟然还有些想念。
陈曜似乎不意外她的选择，右手平移，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信用卡递向她：“采购用这张卡。”
“采购？”沈棠酥不解。
“嗯，今时不同往日，甜点区只有你一人，所有工作你都得做。”
沈棠酥此时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仍为其他事情操心：“那旭旭那边怎么办？”
“什么？”
“她应该不知道我要走，是你跟她说，还是我去说？她也算我半个上司吧......”
陈曜被她那句“半个上司”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有点幽默。”
“啊？”沈棠酥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这一周的工作几乎都是旭旭安排的，也没见其他人来指导，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旭旭就是员工休息室的负责人。
那之后转去甜点区，和旭旭的关系该如何处理呢，她不懂就问：“旭旭那边会不会太忙？我闲下来时要去帮忙吗？”
“你要是能得闲下来，我没意见。”陈曜似乎话里有话，顿了顿又说，“但我要强调一下，你的直属上司是我。”
沈棠酥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内心却无比悲愤：原来是你，看来之后有苦头吃了。
陈曜说完，面向电脑开始一顿操作。
见他开始工作，那应该是聊完了，沈棠酥正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口袋震动了一下。
“看下手机，给你发了工作守则和KPI。”陈曜指了对面座位，示意她坐下看。
苦头来了。
沈棠酥依言坐下，抱着必死的心情，打开了他发来的文件。
先是工作守则。
欣慰的是内容不多，大概就是工作时间、工作内容等之前就已知的，新的则是每周两次汇报工作，周一上班前和周五下班前；
嗯，看上去很正常。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要汇报什么，大概是采购的每项支出？
打开KPI文档前，沈棠酥还纳闷，一个员工福利岗位居然也有这玩意，之前正式营业的咖啡厅都没听说过。
文档也很短，但看得人心很寒。
甜点劵必须收满七成。
每少一成，扣10%工资；
每多一成，奖10%工资。
甜点券她知道，之前在策划书里看到的。
员工每人每天拥有一张甜点券，可以前往甜点区任选一份享用。
“为什么？甜点券不是应该越少越好吗？”
员工来的越少，不是越给公司省钱？
沈棠酥不懂KPI设置的意义何在。
“那岗位就没有设置的意义了。”陈曜淡淡道，“员工福利岗位，最重要的是让员工满意，甜点券的数量最有说服力。”
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满意度调查表要强得多。
沈棠酥大概懂了。
但一想到收不满券就会被扣钱，立马心痛无比，试图挣扎：“据我所知，咖啡就没有任何KPI的要求......”
意思他身为老板，不能区别对待。
陈曜似乎早有准备：“因为咖啡供不应求。”
公司几乎无人不喝，一天三杯的都大有人在。
说得倒也没错。
要是给咖啡也定个同等的KPI，那职位大家得抢疯，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沈棠酥没辙了，拿着手机和信用卡，讪讪离开。
*
沈棠酥骑着上周刚买的小电驴，走在回家的路上。
周五下班原本是最开心的时光，而她却惆怅不已。
公司有百来号人，就算不想奖金的事，只为不扣工资，一天也得做出六十份来。
还以为是项轻松的工作，但仔细一想，其实工作量不小。
虽然在烘焙后厨待了近三个月，具体流程也算熟悉，但独自一人做所有工作还是第一次。
下周上岗，等同于新店开业，事情多到爆。
要做的甜点得提前设计好，需要的物资也要尽快买齐，新设备还得提前熟悉......
看来，周末去加班是在所难免了。
沈棠酥轻叹口气。
这小电驴买来是准备空闲时间跑跑外卖的，这么一来，全泡汤了。
*
周末两天，沈棠酥几乎都闷在后厨，终于在周日天黑之前将一切准备就绪。
锁上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公司大门走去。
“那个......”身后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
沈棠酥觉得略显耳熟，转过身，对上一张略显眼熟的脸。
那人指着她，她也指着那人，两人憋半天，都没成功叫出对方名字。
沈棠酥率先恍然大悟，掏出手机翻了翻，很快报出正确答案:“周恒！”
周老师的儿子，只见过一面，所以才半熟不熟。
周恒也学她翻手机：“沈棠酥！”
都没叫错，两人皆舒口气。
“你怎么在这？”
周恒问完就意识到是句废话，公司里遇见的，还能为什么？
“怪不得我当时觉得你好眼熟！原来是同事，可怎么一直没见过你呢？”
沈棠酥表情不太自然：“嗯，大概因为我周一刚来。”
“刚跳过来的？嗐，早知道你要跳槽，我就帮你内推了，这样还能赚一笔推荐费。”
想到错过一笔外快，周恒懊悔不已，但很快又调整好：“对了，你在哪个部门？”
“行政部。”反正迟早要知道，沈棠酥干脆大大方方，“我就在员工休息室工作，这一周都在打咖啡。”
周恒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听同事说过。”
因为懒，他每次咖啡都让同事帮忙带，所以一直没见过沈棠酥。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电梯。
周恒先按了“-2”，也没问沈棠酥去几楼，就自顾自地站着，还挡住了按钮面板。
沈棠酥只得凑过去，示意他让一让，按了下“-1”。
她得去负一层，小电驴还在那充电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棠酥觉得周恒的态度突然变了，与刚才的热络判若两人。
此时电梯只有他们两人，他一直没再说话。
面对不熟的人，这种沉默格外难熬。
但也不能总依赖别人找话题，于是沈棠酥主动介绍：“我下周开始会在休息室卖甜品，记得来捧场哈。”
周恒“哦”了一声，随后冷漠拒绝：“可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之前还跟同事吐槽过甜点券——公司发的这玩意好鸡肋，他不爱吃，又不能转卖，还不如折成钱发给他。
“没关系，你不吃，也可以多跟同事宣传宣传嘛。”沈棠酥表面依旧笑眯眯。
虽然他态度冷漠，但毕竟也算之后的客户，不好得罪。
但沈棠酥不知道的是，这极其普通又客套的笑脸，在一些普信男看来，跟表白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