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冬了。

    那个时候的学校还不要求统一校服，他穿了一身的棕色，站在清冷的冬天里，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出神，但又很入神。

    这是她有关于明书砚的记忆起点，在这个落雪的冬天。

    老教学楼年久失修，上次开放使用还是在她小学的时候。后面市里拨款修了一栋新楼，这里渐渐的也就不再用了。

    因为不再使用，没人打理的草坪杂草丛生，新草和枯草交叠着，乱糟糟的一片。

    朝南的方向有一排腊梅林，她从教学楼一侧过去就看见了。

    她看着还未完全开放的腊梅，一下子卸了所有的力气，哪怕觉得不争气，还是不能自抑地流起泪来。

    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宋初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少有人会主动叫她的名字，哪怕是后来升了高中，她和班上绝大部分同学的关系都是淡薄的，就是那种仅限于知道名字，但从来不会彼此称呼的程度。

    所以当她听到有人喊住她时，下意识抬头看。

    “为什么哭？”他拆了包纸巾，弯腰递给她。

    “和我说说呢？这样…会不会好受点？”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真的有眼泪。

    宋初序没有要接的打算，“说出来，痛苦也不会翻篇。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心里觉得他的行为有些过界，想到自己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眼神一转，去瞥他胸口处的校牌。

    学校虽然破小，也没什么经费去定制校服，但还是给每个学生都发了校牌。

    不过很可惜，他胸口前的校牌耷拉着，宋初序没能看见。

    “宋初序，你在看我校牌？”

    心思被人一语道破，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她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说：“是。”

    他简直是要被宋初序惊呆了，同窗共读都快十年了，居然还不认识人。

    “算了，你没事就好…”

    他撇着嘴把胸口前的校牌摘下来放到纸巾里，一起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他还想说话，就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这个时间段，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下一秒就说：“这你都不跑？走了！”

    宋初序“啊”了一句，她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明书砚立刻拉起她的手狂奔，直到东边的矮墙才停下。

    他捡了几块石头，试了试稳定性后，借着经验很快爬上墙头，然后对她说：“宋初序，再不走要被请家长了。”

    她没拒绝。

    老墙修得简陋，风吹日晒下来凹凸得厉害，她摸着棱角攀爬，虽然吃力，还是稳打稳扎地上去了。

    宋初序往下看，墙不算特别高，但架不住她恐高。好在墙外是沙地，她闭着眼心一横，然后轻轻一跃。

    意外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也许她的胳膊压到他的骨头了，硬处碰软肋，他痛得“嘶”了一声。

    宋初序听到声音，这才睁开眼跟着去看。

    他们跌倒在一处，两人就挨得很近。她凑过来带动的气息，拂到他脖子那里，带着奇异的痒，明书砚想躲，但很明显，他已经无处可躲了。

    从今往后，从始至终，他想过的，躲过的，仅仅是这一次。而就是这一次，让他生出了再也不会耽搁的勇气。

    他只好一直僵硬着定在那里，眼神闪动，却蓦地和她探究的目光对上。

    于是他立刻偏过头，朝着她的反方向看去。

    宋初序以为他在嫌弃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撑着地爬了起来，蹭了一手的沙子。

    他问她能不能拉他起来。

    她愣了下，没回答。

    少年接着就说：“我们是朋友啊！”

    她说的什么呢？

    忘了。

    最后她站在墙下拍拍手里的沙，点头表示可以。

    她那时候瘦得很，出落得也并不算漂亮，话也比较少，朋友当然也不会有很多。

    这样瘦弱单薄的女孩，看起来像是流落人间的精灵，朝他伸出细细的手臂。

    她临走时回头又看了少年一眼，大概是真的摔得不轻，他脸色不太好看。

    他痛得龇牙咧嘴，朝着她讪讪地笑。

    少年整个人都浸在冬日暖阳的余晖中，以至于多年后想起来，温暖得叫她都快忘了这是个冬天。

    她当然看见了，于是她也笑，笑得灿烂且美好。

    原来，冬天也没有这么差啊……她想。

    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差错，她回过神时，看着手里包得方正的纸巾，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一枚校牌就这么静静的放在中间，片面写着他的名字：明书砚。

    很好听的名字，看起来也很文秀的感觉。

    她一时间觉得熟悉，但又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