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我可是牧氏贵女,你们不想活了,等我出去定将你们碎尸万段,识相的赶紧放我出去……”
尖锐嚣张的女子声音响彻地牢,昏暗光点下,最右方的牢房中。
女子一身红裙,裙身闪烁点点光点,纤细脖颈佩戴的红宝石格外显眼,可见此人身份不凡。
她嫌恶的扫视着外面脏乱走廊,格子间般空无一人的牢房,即便是身处此处她还是一如既往盛气凌人。
她知道护卫定在暗处听着,自从表姐出事后她便被带到这里一-夜,无人过问。
牧林初快要气炸了。
护卫们见状纷纷躲在暗处不敢见她,生怕被牵连,他们不过是牧家小小护卫对于这位大小姐是千万不敢得罪的。
被她看见恐怕以后连命都没了,这位大小姐可是恶毒的很,被称为滞空国第一恶女。
只因她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却又生的好命姓牧便也无人敢招惹。
牧家为六-大世家之首,即便是枭皇氏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平民。
普通牢房只是关押人的对于她这种贵女该是灵法所制囚笼,可她只是个废物。
滞空国唯有贵族世家血脉可修行灵法,牧林初却是个异类,一个无法修行灵法者,是氏族耻辱。
这一-夜牧林初叫唤许久都无人搭理,她气愤却又无处可撒,一脸阴郁的站在地牢中,眼眸厌恶的看向有些潮湿的地面,角落堆叠着枯草想来是便于犯人休息的。
自小便锦衣玉食的牧林初怎么会坐下,空气中的腐臭都快把她熏死,她抬手捂住口鼻,就这样站在中间等着。
她知道自己不会等待太久。
零碎的阳光洒进牢房映照着红宝石的璀璨,牧林初抬眸望去,一双深黑色眼眸被光点亮,眉间细小的半截白羽花纹因光泛黄。
走廊处传来微小的脚步,脚步稳重,牧林初自小耳力极好,她缓慢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
他缓缓走来,眉眼间是完整的淡蓝色鱼鳞花纹,他的眸色极淡,似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一袭青衫如水,不带温度的注视,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
这种窥-探的感觉,牧林初本该厌恶,此刻她却只是呆呆看着,待男子停在她牢房前,未等她开口,她便听见犹如清泉滴落,淡然却又勾-人心弦的声音。
他说:“牧二姑娘,我是北景深,此次前来是带你离开的?”北景深见她未反应只好继续说:
“牧公已经允许我将你带回鸣海。”
“鸣海?”牧林初诧异,“我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
话落牧林初看见北景深皱眉,鸣海是北景深的故乡,家乡被称为鬼地方想来是不悦的,牧林初并不解释,她在地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能够如此平和和他沟通已然是他的荣幸。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他略有姿色。
北景深只是皱眉却还是继续解释:“牧姑娘已死,若是牧二姑娘不与在下离开,恐怕只能被流放滞空国西部。”
他的话平和,牧林初却听出威胁之意。
她嘲讽一笑:“北景深你是蠢吗?父亲怎么可能会这样对我,就算是牧若梦死了,作为牧氏唯一的血脉,我也不会沦落到流放。”
牧林初眼眸中的自信只因为这些年无论她犯过多大的罪过,牧家都没有抛弃她,她处决过许多平民和护卫,对于氏族而言这本就是寻常不过,只是其他氏族还会找理由掩盖,而她肆意妄为,这也是她被说恶毒的原因。
显然牧林初是不信北景深的话,北景深也不再劝阻,他示意一旁的护卫将牢房打开。
见状牧林初立马走出,北景深伸出左手拦住,牧林初疑惑。
北景深轻笑,手中-出现一枚蝴蝶玉佩,透白的玉毫无杂质显然是很难得的,他抬手示意:“牧二姑娘,三日内若是想去鸣海,拿着此玉去云霄,我会此地等你。”
牧林初看向蝴蝶玉佩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还泛着微微青白。
眼前之人浅淡却又忍不住令人心生涟漪,又似那高岭之花令人想采摘。
曾经听闻他,牧林初只当是夸张,眼下倒是信服。
此人确实配得上鸣海圣子。
即便是她天生叛逆却也忍不住想要听他的。
她的眸光收回,“我对鸣海不感兴趣。”毫不留恋的推开他的手大步走向地牢大门。
一意孤行的背影,北景深眸光深邃,轻笑着收回玉佩,略显可惜道:“阿兄铺的路看来用不着了。”
北景深本来是准备回鸣海的,中途收到兄长来信才来翼羽参加牧家与蓝家的婚礼,想到牧家主提及牧林初的狠辣眸光,北景深垂下眸子。
身旁的护卫开口:“殿下,那我们还要等吗?”
“不了,今日便回鸣海。”说着北景深洒脱的甩着掌心的玉佩,眸光不再淡色,而是对于玉佩的欣赏。
地牢外不似地牢的潮湿阴冷,待牧林初走出只感受到阳光洒下身躯的温暖,她深深呼吸着空气中夹杂花香的清新。
眸光一扫之前的气愤,她回头望着整个狼牙状的地牢大门,这破地方她再也不想回来。
牧林初沿着花圃走到自己的庭院,竹楼静静立着,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玫瑰藤蔓,空地中种植着血色玫瑰,似将竹楼包裹在深红的海洋中。
这一路她都未见任何人,本就目中无人的牧林初也并未觉得怪异,她沿着石子路走进竹楼,待她推开门时瞳孔微颤。
竹楼前是一道高大身影,一身白衣修长秀发任由风吹拂着。
听见响动他缓缓回头,此刻牧林初清晰可见他眼眸中的赤红,浑似一个伺机而动的野兽等待猎杀。
她心头一颤,脸上故作镇定,“阿伊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等我的吗?”
牧林初嗲着嗓子,平时她都是这样在蓝忘伊面前装甜美。
见他不为所动,牧林初继续说:“阿伊哥哥是答应我的请求决定和我逃婚吗?”
在婚礼开始前牧林初有去找过蓝忘伊,牧若梦是她的表姐却生来便处处压她,牧林初不爽,所以凡是她的东西,她都想得到。
包括她的未婚夫蓝忘伊。
因着牧林初的自大,她并不认为牧若梦已死,只当是北景深哄骗的手段。
提及牧若梦,蓝忘伊哼笑一声,脸上带着嘲讽,“直到现在你还是这般模样,当年我就不该答应阿梦的请求,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他望向牧林初的眸光冰冷,强大的威压令牧林初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竟然对她动用灵力,作为一个废物,只需要一点灵力,她便会犹如无数蚂蚁在浑身攀爬啃食她的肌肤。
这种难以忍受之感令她对着蓝忘伊怒吼:“你疯了吗?快住手。”
她抱着双臂脸上浮现痛苦,蓝忘伊并未停手,在她说完,她明显感受到他的兴奋,顿感不妙的牧林初立马回头想跑。
脚刚抬起没跑几步,竹楼上便无数短箭快速射下,她的小腿被短箭刺进,她吃痛无力的倒下。
短箭还在射下刺过她全身,她的肌肤似被生生剥下,她回头的瞬间短箭划破她的脸颊,她连忙抬手捂住不可置信这一切。
“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暗卫呢,想死吗?还不来救我。”她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很嚣张,眼见短箭刺向她的眼眸,牧林初大叫:“啊……”
预感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只感觉眼前的阳光被遮蔽,一个身影朝着她走来,她缓缓抬头与蓝忘伊冰冷的瞳孔对上,周围皆是滞停的短箭。
她知道是蓝忘伊的灵力,她顿时忍着疼痛抓住他的腿,可怜巴巴道:“阿伊哥哥,你答应过表姐要保护我的,不可说话不算数的,我受伤了表姐看见会不开心的,你不想她不开心吧。”
见他不语,牧林初恳求道:“我知道阿伊哥哥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和表姐争,我会乖乖听话的,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牧林初抱着他的腿哭诉着,此刻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知道只有眼前之人可以救自己。
在蓝忘伊眼前,她犹如蝼蚁,清丽的面容此刻被泪掩埋,眼眸中的恐惧和贪-婪令他厌恶。
他轻笑着,慢慢蹲下注视着她。
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匕首挑起她的下巴。
“想活吗?”
牧林初疯狂点头,她顾不得此刻的狼狈,她想上前,却被匕首划伤脖颈,牧林初只好停住,她看不透蓝忘伊,可是她知道她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想活。”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却见蓝忘伊笑起来,笑的渗人,此刻她有种身处地狱之感。
下一秒她感到脖颈被掐住,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耳边是蓝忘伊的嘲讽:“你想活,就能活吗?一个连灵法都无法修行的废物还妄想着与我结亲,若不是阿梦,牧家还入不了我的眼。”
“可你竟然杀了她,你以为让北景深为你辩解便能改变你投毒的事实?”
“你的去留已经交给我决定了。”
“你知道阿梦忍受了多少痛苦吗?血不断地流出,她哭喊着让我救她,不断地灵力在她体内交织,直至最后没有一块血肉是完整的。”
“难道你不该死吗?”
牧若梦死前他一直待在她身边,看着她浑身血迹不断,止不住的血气,即便医师用灵力为她治疗,血却犹如水般不断溢出,耳边充斥着她的痛喊,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叫自己原谅。
他怎么原谅,这本该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因为眼前之人一切都毁了。
都毁了……
蓝忘伊指尖不断用力,气愤令他青筋直冒。
记忆中的谦谦公子此刻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牧林初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背,窒息感令她脸颊极红。
她一边挣-扎着一边用着细小的声音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顽固不宁,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蓝忘伊嫌恶的甩手,身旁手下递上丝巾,他拿起将指尖不断擦拭,仿佛刚才碰到什么脏东西。
他一松手,牧林初便倒在地面,刚才的窒息感令她心悸,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眼下蓝忘伊的态度,她知道北景深所说是真,想到那两个选择,牧林初喘着气,忍着痛爬起,她趴在蓝忘伊面前,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阿伊哥哥你信我,我只是在她的杯子中放了昏迷的药水,根本就不会让她死的,我气不过她嫁给你,可是她是我表姐,我怎么可能会害她,我还没有这般丧心病狂。”
她似怕蓝忘伊不信,她说着说着便哭出来,一副可怜样,“表姐自小便对我极好,我再怎么样都不会害她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难道我的秉性你不知晓吗?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阿伊哥哥,你难道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吗?”
“你难道要……”她话未说完周围便出现暗卫将她拉离蓝忘伊,牧林初见状大骂:“你们不要命了,敢碰我,给我滚开,滚开。”
暗卫并未搭理她,牧林初只好朝着蓝忘伊大喊:“阿伊哥哥,你忘了吗?表姐要你保我……”
刹那暗卫停下,牧林初知道是蓝忘伊的指令,牧家的暗卫却听他指示,她知道是父亲的默认,此刻她只能求蓝忘伊。
他决定牧林初的生死。
她看着他笑的一脸温柔慢慢走来,越是柔情便越是冷血。
雨哗哗下了一-夜,牧林初却并不感觉到痛,似是麻木了。
她的身后皆是血痕,她就这样跪在了蓝家家门跪了三日。
眼前庄严高耸的大门,拱门上雕刻的白鸽,每一根羽毛清晰可见,一尘不染的白色城堡,仿佛用雪花堆叠而成,花园中盛开着白色牡丹。
它们被精心呵护着,唯有她犹如残花卑微的跪在这座纯白殿堂。
她看着里面灯火通明依稀可听贵人们的嬉笑,似有嘲讽。
她知道蓝忘伊想要她的尊严被踩在脚下,可她别无他法。
临走前蓝忘伊让她在蓝家门口跪下,只要三日他便放过她,她还可以去做牧家贵女。
蓝忘伊知道她会同意,事实上她的确会,此刻的屈辱牧林初总有一日会报复回来,只要她还拥有贵女的身份。
之前蓝忘伊和北景深的话也让她拼凑出了一切。
牧若梦死了,她做了这个替死鬼,但是北景深自证不是她,蓝忘伊不信,虽不知因为什么但是眼下显然决定她去留的是蓝忘伊。
她平静的麻木的忍受这雨夜,眸光一直注视着栩栩如生的白鸽。
咯吱一声,门被重重的推开。
氏族们穿着华服走出,侍从为他们打伞,生怕淋上这些贵人。
路过牧林初时有人嗤笑:“呦呦呦,这不是牧家二姑娘吗?怎么这么惨呢,跪在这里,跟个落汤鸡似的。”
“呀,你可少说点,小心被报复哦。”她身后女子附和。
“报复?就凭她?”身后男子大步上前打趣:“一个废物也不知道牧公怎么就任她胡闹至今,心肠狠毒连表姐都杀,要我早就出生时把这废物摔死了。”
“哈哈哈,牧二姑娘可不喜欢被说废物哦。”
“哎呀,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被记恨上了,我可不想要被恶狗缠上。”
“我也不想……”
“不过幸好刚才吃的少不然看见她不得吐-出来。”说着他们嫌恶的故作想吐模样。
“可惜了……可惜了……不过这场闹剧也挺有趣。”
你一言我一语的朝着牧林初走过去,牧林初平静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才控制住起身想要杀他们的念头,那一张张脸她都记得。
这份屈辱她会记得,牧林初怨恨的看着从她周围走出的氏族,众人的嘲讽和轻蔑,终有一日她会还回去。
牧林初从来不是个好人。
半晌后,氏族离开,牧林初耳边再次恢复平静,她沉默的望着,直至头上大雨似被遮蔽。
她抬头,恰好对上毫无波澜澄明的眼眸。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北景深牧林初有些诧异,转瞬想到刚才氏族的嘲笑,她轻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可惜我不在意这些,我劝你在我还未看见你的厌恶时,赶紧走,我这人报复心很强。”
“厌恶?”北景深困惑,他本来该离开的,却在离开时听到蓝忘伊手下的对话,他慢慢蹲下,左手打着伞,右手轻轻附上牧林初的脸颊。
遗憾的口吻对着她说:“虽说不是什么倾国之容貌,但被毁容也是不行的。”
他的指腹轻抚着,牧林初诧异看向他,脸颊感受到温柔瞬间之前的疼痛一扫而过。
北景深治愈了她脸上的伤疤。
他轻笑着注视着牧林初,她只感觉到莫名的,许是他眉眼过于温柔,她竟然会心生委屈。
真是可笑,她在心中嘲讽。
北景深是个好人,他用灵力治愈了她的伤痛,她不明白,第一次她想问为什么,却害怕索性什么话也不说。
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一个不悦的嗓音出现。
“看来圣子很闲啊?”
“比起我恐怕蓝公子会更闲呢。”北景深看了牧林初一眼缓缓起身,转身对上蓝忘伊的视线。
他的伞始终为牧林初挡雨。
见此蓝忘伊眉头紧蹙,声音冷冷的:“怎么圣子在可怜她?”
可怜?
这个词是牧林初的逆鳞,她想也不想的起身甩开遮蔽的伞,“我不需要你可怜。”倔强小脸气愤着,由于动作迅速又跪了一-夜,她顿时踉跄摔下。
她的狼狈就这样呈现在两人面前。
北景深转动着被打红的手背,看向牧林初眸光加深。
蓝忘伊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浅笑,眸光向着两人来回扫视,北景深的平静令他遗憾。
他一副看戏的模样,牧林初脑海突然浮现氏族说的可惜……
可惜什么?
为什么北景深会在这里?
闹剧?
“蓝忘伊,你耍我?”她似是想到什么,大声质问。
蓝忘伊朝着她走来,她在他眼中看见厌恶,一种靠近她就想吐,好似她是什么脏东西。
蓝忘伊站在她一米远停下,他冷声道:“耍?那又如何?”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你当真以为你在这里跪着我就会原谅你?”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这模样在西部做个下等的姬妾也不错。”说着他略显遗憾看向北景深道:“圣子虽好却眼光不行,他愿娶你与翼羽合作,一个废物能够有这等作用也不枉费牧公多年的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
牧林初不可置信的看向北景深,作为一个交易品对于氏族贵女是耻辱,她可是牧家唯一纯正的血脉。
她的母亲是风家长女,她的父亲是六-大氏族之首,而她却要作为一个合作的物件,一个被抛弃的弃子。
她不甘心,不甘心。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比之更甚她痛恨着自己是个废物。
她看着蓝忘伊眼中的绝情,北景深的从容。
竹楼毫无尊严的哀求,牧若梦让蓝忘伊保护自己的承诺,这一切都未等到他的同情。
她的父亲呢?母亲呢?
雨渐渐停下,可她心中却下起大雨。
没有价值的东西是不配得到珍惜和眷顾。
她便是那个没有价值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