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27.

    趁着拍摄空档,颜绒跑到棚外去透口气。

    就在刚刚,上厕所的时候她又碰到了郑樾秋了。

    站在洗手台前,那个极度傲慢的女人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或许你是因为我投诉要求瑞意开除你这件事,所以今天才到棚里闹事。这点我充分理解,我也承认,那的确是我干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颜绒“嘁”了一声,觉得无比荒唐。

    这郑樾秋果然是混迹在职场里的一条鲶鱼,怎么欺负人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这个case是我到司途负责的第一个项目,代言物料泄露直接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差点被降职开除,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还得想各种办法补救,我自然很生气.....而查清楚后发现是coco干的。她看我不爽,当众让她难看想给我使绊子故意泄露的。梁宜可那货既然走了,我自然只能把气撒在你这个‘小跟班’的头上了......”

    颜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所以你说是coco姐泄露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郑樾秋抛下一颗重磅炸弹,“真有趣啊,那版本的内容不是你发给她的吗?”

    “当然不是!”颜绒没有一丝犹豫,受不了一点冤枉。

    “你确定没有把物料发给她过?”郑樾秋还是持保留态度。

    “anyway你能攀上苏一弦,也算是另辟蹊径,这局我不跟你计较。”郑樾秋还是很高傲地输出,留颜绒在那边对镜无语。

    郑樾秋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戏谑她:“小姑娘,你还嫩得很。”

    回顾了一下事件的始末,颜绒竟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听信郑樾秋的“挑拨离间”。

    可能是天性使人,她有点慕强。她怀疑过所有人,竟然真的没有怀疑过梁宜可。

    直到她镇定下来,翻看了当时保存下来的邮件截图。

    才发现,的确她每一封与司途相关的文件,都下意识地抄送了一份给梁宜可,包括跟郑樾秋确认海报每一版内容的时候。

    她瞬间觉得有点闷。

    或许就如郑樾秋所说的一样,职场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和绝对的信任可言,互掐站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有你输我赢互相博弈,没有永远的统一战线和绝对立场。

    说来可笑,她也不过是一颗被梁宜可利用的棋。而且甚至都吃掉都不需要提前通知的那种小喽喽。

    颜绒发了好久的呆才缓过来,她也算是间接知道了一个自己一直想不通的真相。

    ————

    正巧,周克礼也从摄影棚里出来抽烟。

    看颜绒靠着墙发呆失神,递了一根细烟给她,问她要不要来一根。

    她挥了挥手,才回过神来,默默地拿出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说:“不抽,我吃这个。”

    广告行业的从业人员压力大。几乎上至甲方大佬、下至阿康设计,人均烟鬼的存在。

    女生抽烟在上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反倒一度被奉为一种时髦和个性。颜绒不是不合群,或许是因为她的外公死于肺癌,她克制地不去碰这些能产生瘾的东西。

    她忍不住提醒自己的咖啡馆伙伴一句:“司途拍摄合同跟你签了没?记得提前要他们的预付款。”

    “签了签了,我认识他们CMO。”周克礼没心没肺地来了一句。

    “那就好。”颜绒舒了一口气,想着周克礼原来是个更有背景的,“我可真怕你们这些Freelancer被白嫖。”

    周克礼为她打抱不平道:“那个Rachel好嚣张啊,之前开PPM(制作前视频会议)的时候就在那一个劲地搞事情。原来你之前是受她迫害才丢了工作啊。”

    “往事莫要再提。”颜绒自嘲道:“反正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以后有机会合作啊,我手上还有好几个项目,需要阿康和创意.....”周克礼提议。

    “好呀。”颜绒一口应下来,觉得多条路子、多面开花也不错。

    “不过苏一弦刚刚还挺护着你的。在他那转正了,好好混也不错。”

    颜绒听他这么评价,也忍不住回想起了刚刚他护短的样子。

    能让郑樾秋正眼看到她,的确也是有苏一弦给的底气。

    ————

    过了一会儿,袁伊伊跑出来寻她,说苏一弦找她。

    颜绒这才收拾好心情,叼着根棒棒糖返回片场。

    苏一弦正好在更衣室里换衣服。

    从黑西装换成了白衬衫。

    这次的主题换了一下,主打的是:少年的他VS精英的他,初遇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好像比之前的万物之源的主题更普通一点。这个提案其实之前颜绒也做过,但是被瑞意内部否决了,因为那时候他们觉得请一般的演员模特拍广告,很难演绎出这种少年感和精英的反差精髓来。

    但,如果是苏一弦的话,那就是刚刚好。

    “你能帮我打一下领带吗?”他拿着校服领带在她面前晃了晃。

    颜绒慌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他笃定地点头。

    “你找.....伊伊啊。”颜绒忙转头寻找袁伊伊,却发现小助理此刻并不在房里。

    她只能硬着头皮,又鬼使神差地接过来了那条纯黑色领带,然后勇敢靠近他了一点。

    “隔这么远,你手有这么长吗。”

    没办法,颜绒也循声再迈了一步,是伸手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颜绒在南方女孩子中算高,光脚就有172。再加上今天的高跟鞋加持,不用怎么仰头就能轻松地对上他的鼻尖。

    此刻苏一弦身上渗透着一种淡淡的薄荷味,还有雪松和乌木。

    空气里仿佛有一种蛊人的化学成分,在肆意扩散。

    他微微吞咽着口水,喉结会顺着滚动一下。她的眸子里装着的都是他性感的喉结。

    嗯,这距离真的过分“暧昧”了。

    给男生系领带本来就是一件特别私密的事情,在颜绒的印象里这是只有“老夫老妻”才会做的事情。

    领带缠绕,她撇开头,马马虎虎地打了个平结。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罪恶感,好像觉得朋友间不应该这样。

    颜绒试探着问:“之前有没有女孩子给你打过领带?”

    苏一弦竟说:“没有,除了小学的时候,你给我系过红领巾。”

    “咳咳咳...”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总是一秒毁掉所有旖旎的遐想。

    此刻,苏一弦把刘海已经被发型师打乱,随性地放了下来。随手抓了抓,瞬间感觉又嫩了十几岁。

    他的可塑性真的很强。

    “这衣服挺像惠南校服的。”颜绒说。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别说还真有点像。”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16岁的自己。

    看着苏一弦这样穿,实在是让人想入菲菲。

    颜绒的思绪也跟着飞回到了高中。

    ....

    步入惠南中学的第一个秋天,有映绿,有蝉鸣。

    入学的第一天学校就发了这样的白衬衫校服,奶奶们给团购了同款洗衣粉搓洗,她跟苏一弦便有了一模一样的专属的泡沫味道。

    相比初中每天都能步行回家的走读模式,高中住校是他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校园很大,充斥着桂花香与青葱的自由的气息。

    开学前苏奶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要求他俩:“和和睦睦,相互照顾。”

    奇怪的是,他们在学校里,的确正面碰上的概率并不算太高。

    分班考试后,苏一弦和颜绒真的分开了。

    他在1班,颜绒在8班,隔了足足两层楼的距离。

    但颜绒几乎能随时知道苏一弦的动向,就跟现在他打个喷嚏都能上热搜一样。当初的惠南的校园里,到处都有苏一弦的迷妹们组建的情报网。

    毕竟他那张脸,足够招摇和唬人。

    一入校军训,苏一弦就迅速摘下「惠南新一任校草」的头衔。贴吧和人人上很快就有了帖子,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苏一弦一下就有名到上至高三学姐,下至隔壁友校的女同学都听闻的夸张程度。

    就连颜绒班里的女生也有在教室里经常讨论的,大家都趁着一切可能的机会,跃跃欲试去组团围观这位新校草。

    可毕竟都是群高中小女生,似乎也只敢偷偷看看男神。

    而且惠南的分数线很高,所以大家基本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考进来的,大多人还是只关注学习。看帅哥这种事,也只会是“嘴上喊得响”,真到了苏一弦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丁柯雨考到了另一所不错的学校南汇附中,不跟他俩在一个学校了。没人插科打诨,苏一弦看上去孤僻了不少,独来独往的。

    日常两只耳机一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走在路上大步流星的,步伐总是飞快。

    自带一种不同画风的神秘气场。

    没人敢惹。

    但颜绒知道,

    其实苏一弦内心是很阳光的。

    他喜欢小动物,喜欢运动,热衷篮球,爱打梦幻西游。

    总会抓住一切空闲时间打球、打游戏。

    跟其他同龄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偶尔会恶作剧,也会耍赖皮,幼稚的像个小学鸡。

    高冷只是这个青春期的Bking男的伪装自己的拙劣戏码。

    每天做早操的时候,颜绒都能隔着熙攘的人群一眼就看到苏一弦。因为醒目的身高,他走到哪儿都鹤立鸡群的。

    有时候上下楼的时候,8班的队伍会跟他们班的撞上。这种时候,排在最后的苏一弦,仿佛总是神出鬼没般,总是能精准地出现颜绒身后,然后趁无人发觉的瞬间,偷拉她一甩一甩的马尾辫.....

    换来的自然颜绒的怒目而视:“苏一弦,你是小学生吗?”

    他忍俊不禁,只是调皮回了一个吐舌的鬼脸,然后双手插兜一脸舒爽愉悦地下楼。

    有时候颜绒傍晚去食堂的路上,也会忍不住偷瞄操场几眼,好奇他到底在不在那边打球。但更多的是看到女孩在球场边扒着铁丝网窸窸窣窣的议论就知道,这货一定在操场上孔雀开屏,大秀自己偷练的三分球。

    运气好点,午饭后在小卖部里买汽水小零食的时候也能撞见。

    他们并不会刻意打招呼,但他会心领神会的帮她拿货架最上头的乐事黄瓜味的薯片。真的太熟了,熟到苏一弦有一种看一眼就知道“她今天想吃什么”的特殊技能。颜绒指指柜台,他就会主动掏钱包,每次还能蹭到他的满额饭卡。

    惠南,好像一个大型躲猫猫现场。

    无需多言,偶尔在校园不经意地擦肩而过,他们内心多数的想法就是:“哈哈,你又被我抓到了吧。”

    装作互不认识,也还蛮有趣的。

    比起无时无刻粘着,这种若有若无的偶遇,让颜绒觉得更神秘、也更上头。

    _____

    司途广告片的最后有一个短暂的彩蛋花絮。

    穿着白衬衫的29岁老少年苏一弦被问到:【“最早初遇的心动瞬间是什么时候?”】

    这是台本里没有的环节,他回味了一下说:【 “我们高中有一棵百年樱花树,某个晴朗的早春,我躺在树下淋了一场华丽的樱花雨......”】

    主持人:【 “那时候有心动的女生吗?”】

    苏一弦:【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我会把掉在我身上的花瓣全都送给她。有点可惜,我一人独享了那么心动的瞬间....”】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听得心花怒放的。

    但只有颜绒知道,采访他掐头去尾,故意说了谎。

    反正他长这样,随便说什么都有人信。

    .....

    也是,青涩的美好少年,总和这些美好的元素关联。

    高中的时候,虽然惠南的学业压力大,但是课外活动比大学里还丰富。比如广播社、天文社、话剧社、摄影师、木艺社等等......

    惠南有一株百年樱花树,还有一条樱花大道。

    每年社团招新的时候,各大社团都会摆上好几张长桌子在樱花树下拉人报名。

    那是惠南一年一度的“春日樱集”。

    颜绒永远忘不了,那般纯粹的春天的午后。

    少年站在樱花王下,穿着如此纯白无暇的校服衬衣。

    轻轻仰头,透过指缝,眼神迷离地看那初春的绽放的樱花。

    他慵懒地静静地躺在树底下的草坪上,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耳机戴着,不知道放着什么歌曲。

    一阵风吹过,一片樱花雨如期而至。

    簌簌樱落。

    “嗒嗒”,一片两片,轻轻的,痒痒的。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上面全是随风摇曳而落下的可爱花瓣。

    ......

    颜绒路过,刚好邂逅了这样美好的风景。

    她隔着若有若无的遥远距离,拿出相机偷偷地拍了他几张。

    随后在春日樱集的海报前,他们偶遇。

    颜绒忍不住打听:“你报什么社团?”

    “天文社吧。或者广播社吧。还没想好。”他淡淡地说,好像什么都可以。他说好奇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又说进广播社可以偷藏私心,放自己喜欢的歌曲。

    “那我去摄影社。”

    颜绒扬了扬自己的相机,笑得像那山寺桃花,如那满园樱花一般灿烂。

    惠南一周上六天半,他们在周六下午解放。

    也没有约好一起回家,却在地铁站偶遇了。

    因为距离起始站不远,所以地铁上有许多空座。

    他们自然地默契地像六岁时候那样,并排坐到了一起。

    那天,苏一弦分了一半的耳机给她。

    颜绒终于知道,

    他耳机里在放什么歌曲。

    一首日文歌。

    《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颜绒:“你下午在樱花树下想什么呢?”

    苏一弦:“在想,电影里说的樱花飘落的速度到底是不是‘秒速五厘米’。”

    颜绒:“这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苏一弦:“好像也没有。或许可能更慢一些.....”

    从惠南到汇里路正好半个小时,刚好能听完了10首歌。

    下车的时候,未出地铁站。耳机即将归还。

    苏一弦忽然心血来潮说她一个东西。让她闭上眼睛。

    他把惊喜轻放在她掌心。

    触觉上,她感觉到是很轻的东西,几乎轻到不可计量。

    “什么呀?”

    摊开小手,颜绒看到了一片小小的粉色落樱花瓣。

    他这人很妙,说送她:“一抹早春”。

    “今天捡到的。”

    “没什么特别的。”

    “它只是恰好地那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自恋鬼。什么垃圾你都送给我,一点都不值钱。下次送我点值钱的。”她虽然这么说,但是内心满溢的是欣喜。

    她知道,苏一弦对很多事情都表示兴趣缺缺,他嫌麻烦,也不会轻易地接受春日樱集上那些告白情书和好意。

    虽然这只是小小一片樱花,他可能只是无人可送。

    但此刻是她拥有了。

    颜绒开心极了,把它,悄悄地藏进了那本记仇日记本里。

    「2011.04.05 他送了一片樱花,到底什么意思!我不配拥有一朵更大的吗!!」

    颜绒至今都还在庆幸:她比樱花绚烂的季节,还要更早地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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