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

    安然从医院仓皇出逃。

    还不习惯四脚走路的她逃得有些艰难,变成了猫的她,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大。作为人类,15公里回家只需要半小时车程。然而对于猫猫而言,这个距离过于遥远。

    尤其是作为猫,周围的视野变得不一样后,她发现这些路都长得一样。巨大的垃圾桶,被杂物电动车挡道的盲道,就连绿化带都变成了一片片丛林。

    她迷路了。

    不觉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她精疲力尽地在路上游荡。

    咕噜噜,肚子响了。

    安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肚子,感觉腹内空空如也,对面路边小摊却飘来迷人的香味。

    如果能有条烤鱼就好了,她想。

    红绿灯路口,人群中,一个小男孩瞧见了她,小男孩拽了拽妈妈的衣角,用手指着她说:“妈妈!看!有条猫!”

    附近的人被小男孩的声音吸引,顺着视线望去。

    一只圆润乳白色的猫咪,此刻正用尾巴圈着爪子,乖巧地蹲在路边。

    人群中有个小女孩笑着说:“妈妈,小猫咪也会等红绿灯耶。”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哇,真的耶,好乖的小猫咪,你也要向小猫咪学习,红灯不可以过马路,知道吗,宝贝。”

    “妈妈,小猫咪是迷路了吗。”

    “宝贝,我们先去买菜,要是回来的时候它还在的话,我们就带她回家。”

    小男孩听见她们的谈话,大声说:“不行,是我先发现的!”

    女人乜了她一眼,忍不住斥责道:“脏死了,”小男孩说着伸手要来捉她,女人看见孩子的动作尖叫道:“哎呀,你别摸!”

    小男孩被女人的尖叫声吓到,他撒气似地用力拽了下安然的尾巴。尾巴是猫咪敏感的部位,同时受到的疼痛也是加倍的。

    “呜咪!!!”

    猫咪的惨叫声,在晚高峰熙攘的人流中愕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原先路边乖巧的猫咪,此刻浑身都炸了毛,小男孩却不依不饶,被妈妈训斥后反要来报复她,他挣脱了妈妈的手,发狠般大步走来。

    不让摸,他就踢!

    反正妈妈告诉他,不过是个畜生。

    小男孩力气极大,安然当前的体型也就六七斤重,根本受不住这一脚。

    一脚下去,飞出去两米。

    随后重重摔在路边的花坛里,滚了两圈。昨天刚下过雨,花坛里都是稀泥,小猫雪白的皮毛一下子变得脏兮兮。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指责道:“你干什么,这猫在路边好好的你踹它干嘛。”

    见到有人骂她的孩子,女人站出来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孩子了,不就是个流浪猫吗。”

    见妈妈替自己出头,小男孩躲在身后幸灾乐祸,对着路人做了个鬼脸。

    路人被气得不轻,捋起袖子就要来给熊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衣角被身旁的人拉起,“算了算了,别冲动,你别被他俩讹上了。”

    那人转而又向小男孩的母亲劝道:“大姐,没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你让孩子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女人挺着胸口,不屑道:“道歉?跟一个畜生道歉吗?开什么玩笑。”

    “你!”路人捋了捋袖子,就要替天行道,却又被周围的合伙人拉住了。

    此时,绿灯亮了。

    人流开始移动,有好事的人还在驻足观看,大部分都已迈步向前。

    安然在泥里滚了两圈,感觉浑身痛得要命,她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远处舔舐起自己的伤口。

    好痛。

    又累又饿。

    她忍不住喵喵喵地哭了起来。流浪猫的命好苦啊,一点人……不猫权都没有,吃不饱睡不好,还要被欺负。

    突然,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安然警觉地抬头,只见面前的人身形高大,戴着个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下的脸被口罩遮着,唯一露出的眼睛,还带了个墨镜。

    大阴天带墨镜,死装。

    总之,不是好人。

    安然总结到。

    男人弯下了身子,半跪着蹲在她面前。

    安然的尾巴竖得高高的,漂亮的尾巴像一个毛茸茸的大柱子,此刻全身的毛都戒备起来,摆出进攻的姿态,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势。

    如果。

    忽略她狼狈的样子的话。

    小猫脏兮兮的,原本干净利落的毛发沾了泥水,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只是小猫不知道,它此刻进攻的模样在外人看来,非但没有威慑力,甚至还有些。

    可爱。

    男人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条烤鱼。烤鱼的火候刚刚好,光看表面金黄的光泽,不用吃就知道外酥里嫩,咬下去甚至不用吐骨头。

    “吃吧,别害怕。”

    面前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主人应当常年不见光,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随着提他的动作微微突出。

    安然咽了咽口水,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她对人类警惕了起来,毕竟,杀死一条猫不需要付任何法律责任。

    她饿急了,可是又害怕被投毒,她担心万一现在死了,就彻底回不到身体里了。

    见她没动作,男人将手中的烤鱼往前凑了凑,“放心,我让老板没放盐和调料,原味的鱼不会对你有害的”

    人猫对立良久。

    咕噜噜。

    安然的胃先败下阵来。

    她果然没看错,这条鱼相当美味,一口下去金黄焦脆,除了鱼骨吃不动,鱼肉里的鱼刺都可以吞下去。

    小猫嗷呜嗷呜地啃着香香的烤鱼,对方趁她吃的间隙,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手法熟练,功夫到位,她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这是小猫在感到舒适时才会发出的一种声音,只是她吃得太过投入,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一条鱼很快被吃完了,安然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她抬眼望向对方。

    “还要吃吗。”男人问道。

    小猫双腿并拢乖巧地坐着,听到他的话上下晃了晃圆圆的脑袋,似乎在回应自己。

    我真是病得不轻,居然觉得一只猫能听懂人说话,男人心想。

    “我去给你买。”

    安然喜出望外。

    这副状态不知道还要维持多久,目前最要紧的是活下去,比起流浪漂泊不定的日子,她需要一个两脚兽来照顾自己,面前这人就不错。

    安然一边盘算着,一边越想越有道理,她这副样子,就算回了家也并不能很好地生存。

    于是安然突然就害怕,此人买鱼一去不回了。想通了之后,她便一鼓作气走了过去,粘人地蹭了蹭对方的裤腿。

    男人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不敢乱动,小猫粘得太紧,它的爪子那么小,踩到就不好了。

    猫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她闻见了对方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是一种很温暖的香味,不知怎地,莫名让猫觉得安心。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等我。”

    不!

    小猫不让。

    她呜咪呜咪地绕着男人的腿来回蹭,生怕对方走了。

    男人被粘得不行,既不敢乱动,又不敢把小猫推开,人猫就这样僵持着,但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他脱下了外套,对着猫打开。

    对方突然在猫面前脱下衣服,小猫被吓了一跳,停止了粘人的动作。

    夏末,天气还有些热,男人的外套下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短袖,显得他宽肩窄腰。此人身高极高,这么站在猫猫面前,仿佛一座高山,在她身上留下阴影。

    猫猫仰视着对方,只看见对方的胸口巍峨起伏的山丘。

    好大。

    安然心想。

    简直就是妈妈级别的。

    对方抖了抖外套,将外套撑平,随后对小猫笑着说:“你要跟我回家吗。”

    求之不得!

    猫猫没有片刻的迟疑,伸出了粉色的猫爪迈了进去,然后乖乖地将自己盘成一个球,方便对方打包自己。

    男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只流浪猫这么亲人。

    他将猫猫抱了起来,顺便又撸了撸她的头,男人的手掌温热有力,仿佛一块移动的热源。

    男人摸它时,碰到了她的耳朵。

    好痒。

    “只能先这样委屈你了。”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然被抱在怀里,此刻的位置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因此男人说话时,从胸膛传来一阵震动。

    耳朵很敏感!

    猫猫呐喊,这胸口的振动让她有点头皮发麻,猫猫抖了抖耳朵。

    刚脱下的外套还带有对方的体温,安然很喜欢对方的味道,此刻被外套包裹着,整个猫都被这种味道包围了。

    她又开始呼噜呼噜地发出声音来。

    男人轻笑了下。

    这笑声极轻极隐秘,但还是顺着胸腔传到了安然的耳朵里。

    安然浑身一阵过电似得酥麻,然后她听见对方说:

    “我们回家。”

    男人抱着她来到小吃摊。

    “老板,来五条烤鱼,二十串肉串,不要放调料。”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在低着头忙活,听见顾客点餐,他头也没抬地回道:“好嘞,”随后三下五除二地将新鲜的食材处理好,放到烤架上后,突然重复道:“不要调料?”

    “对,不要调料。”

    他抬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客人,鸭舌帽、墨镜、口罩,胸口用外套抱着什么东西。这个顾客有点奇怪啊,他又确认一遍,“不要调料不太好吃哦。”

    对方轻笑了下,“不是我吃。”

    老定睛一看,只见对方的胸口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圆圆的脑袋上一双蓝黄异色的瞳孔,见到烤架上烤鱼的瞬间,瞳孔放大变得圆圆的。

    老板马上了解,“哦!明白了。”

    等烤鱼的时候,安然一直在咽口水,她时而看看烤鱼,时而看看男人。

    对自己找的这个两脚兽甚是满意。

    很快,鱼烤好了,老板利落地打包好叮嘱道“趁热吃。”

    男人付完钱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鱼转身离开。

    男人的家就在附近,过了几个红绿灯,再穿过几条蜿蜒的小路,便回到了住处。

    推开门,安然觉得眼睛痛,黑色金属的大门,灰色的餐桌,白灰的大理石导台,连墙边的踢脚线做的都是黑的,屋内的装修风格全是冷色调,看起来死气沉沉。

    男人把猫猫放在地上。

    打开了灯,居然连餐吧的射灯都是冷白色。安然不理解地走了进去,看了看四周,觉得此人审美堪忧。

    乳白色的猫猫轻而易举地跳到了餐桌上,伸出爪子拍了拍桌子,喵喵地叫了两声,仿佛在说。

    还不快给朕呈上来!

    猫猫站在灰色的桌上,周围是冷色调的灯,乳白的毛色是整个屋内唯一的暖色。

    男人突然笑了笑,仿佛心情很好,随后走进储物间找起东西来。安然趁他离开的片刻,仗着自己猫的身份肆无忌惮地逡巡起自己将来的领地。

    突然。

    她的眼神被什么吸引了,在深色胡桃木的置物架上,她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奖杯。

    这是,金牛奖颁给影帝的奖杯,这个奖极其难得,她记得拿过这个奖的人一般都是圈里德高望重的老艺人,拿这个奖且岁数不大的人,安然一个手指都能数过来。

    祁言,就有一个。

    她还记得当初对方拿到这个奖后,她是何等的替对方高兴。演戏是祁言热爱的事业,是他一生的追求,同时也是她作为爱慕者所向往的领域。

    她认识祁言,此人与祁言的行为并不相像,应该是某个获奖大佬的儿子吧,怪不得能在市中心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平层。

    但若是她凑近了仔细看,便会看清奖杯下赫然写着两个字——

    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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