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欢迎回家
吃完午饭,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冯越泽在洗碗,冯洛嘉仍旧是坐在厨房门外看他洗碗。
冯越泽擦手的时候,看见冯洛嘉趴在椅背上要睡不睡的,轻拍了下她,“累了?回房睡一会?”
冯洛嘉望着他,目光仍有些呆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无力地说:“不想上去。”
冯越泽一顿,又被她气着了,“懒死得了。”说着越过她走到客厅煮茶,他一会还要出去一趟,得喝点茶清醒一下。
冯洛嘉见他离开了,便也拖着沉重的躯体走到客厅,刚坐下沙发就躺了下去,“我可以躺着吗?”
冯越泽笑了下,“你已经躺着了。”
冯洛嘉无声一笑,明明才刚回来,但此刻身体所有的细胞都好像叫嚣着要放假休息,而且刚收到批准就全都罢工了,她感觉自己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坨。
冯越泽看着她丧气的模样,轻声道:“我一会还要出去一下,晚点我从外面打包晚餐,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冯洛嘉静了静,随即轻轻地应了声:“嗯。”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之际,又忽然抬眼看向冯越泽,“是修车吗?你现在回镇上工作了?”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变成静音的了。
冯越泽把其中一杯茶递到冯洛嘉身前,接着自己才喝了口,“嗯……也算吧。”
“什么叫也算?”
“就是……我也做修车,就在老街十字路那边和人一起开了间修车店,平时没什么车修的话也做其他的。”
“其他的?”
冯洛嘉的问题喋喋不休,但冯越泽仍旧耐心地柔声回答她的问题,“其他的,有做民宿、果场、渔船之类的,很多。”
冯洛嘉听着有些迷迷糊糊,“民宿?这儿也搞民宿了?”
“嗯,有时候外地来的会租住。”
“啊……做这么多工作,难怪可以把房子弄得这么漂亮。”冯洛嘉嘟喃着说,声音里颇有些仇富的愤懑。
冯越泽笑了,“你这是赞我还是嫉恨我?”
冯洛嘉也笑了下,“赞你呢。”
冯越泽看了眼时间,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地小了许多了,甚至隐隐有些放晴的模样,“我要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傍晚我会早点回来的。”
“嗯。”冯洛嘉见他起身便合上了眼睛。
冯越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见她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便拿了条轻薄的小毯子轻搭在她的身上,随即才轻声地关门离开了。
为了预防晚上还会下雨,冯越泽这次是开了停在后院的越野车去的。
他开着车去了老街十字路上的修车店,他是和镇上的一位长辈大刘一起合伙开的这家修车店的,上周这里来了一辆大车要修,像大车这种级别的维修,他们两人要一起动手处理的。
不过,这维修工作,今天下午就能搞好了,要不是早上他听说冯洛嘉回来了,冯越泽不离开的话,中午那会就能完成了。
修好车后,冯越泽洗干净手,和大刘蹲在一旁抽烟。
“老刘。”
“嗯?”
“我可能得请两三天假。”
老刘笑了下,“请呗,什么时候能喝喜酒了?”
冯越泽笑了,“说什么呢?那是冯洛嘉,冯新民的女儿。”
老刘顿了下,“哎哟,是她啊,他们一家好些年没回来了。”
“嗯。”
小镇就是这样,有点风吹草动的,不出一个下午就传得到处是风声。
冯越泽中午那会载着冯洛嘉走过那么多街,总会有熟人看见的。而且他单身了这么多年,这些人猝不及防地看到他跟女生在一块,便总会有些桃色的想象。
冯越泽抽完烟后没再和老刘聊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埃,“我先回去了。”
等他打包好晚餐回到家,看见家里黑漆漆的,并没有亮灯,怔了瞬,但随即又想,冯洛嘉现在除了他这,应该没别的地方可去。
冯越泽开门,一开灯,躺在沙发上穿着他衣服的冯洛嘉便蛄蛹着身体动了动,冯越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睡醒吗?”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温柔,和他硬朗的外表完全不符。
冯越泽说完见她没有回应,把手中的外卖放到餐桌上,随即走到冯洛嘉躺着的沙发边上,蹲下身,轻轻地拨了下她垂下的头发。
冯洛嘉整个人俯趴在沙发上,直到冯越泽走到她的身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但她的眼睛红肿着,脸颊上似乎遗留着泪水的湿意。
冯越泽怔了下,“怎么了?”
冯洛嘉从沙发上撑起自己的身体,宽大的衣服有些滑落肩头,白皙瘦削的肩脖就这样漏了出来,冯越泽又是一怔,随即只专注盯着冯洛嘉的眼睛。
冯洛嘉有些呆愣,她伸手擦了擦脸,随即看着冯越泽担心的目光又忍不住扁嘴哭了起来。
冯越泽没有说话,但伸手抱向了她,冯洛嘉闻着他身上的机油味,也抱了上去,哭得愈加大声。
冯越泽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有谁欺负你了吗?”
冯洛嘉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没有了工作?”
冯洛嘉“嗯”了一声。
“那份工作也没什么好的,我从前都听你抱怨好多回了,这么折腾人,也难为你坚持了六年。”
“可是……我找不到别的工作了,他们嫌弃我年纪大!”最后一句冯洛嘉说得很是伤心,声音也大了不少。
冯越泽被震了一下,随即像小时候哄她那样,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歧视女性年龄的工作,不做也罢。”
“抱歉,下午我没有陪你。”冯越泽听着她慢慢缓和下来的抽咽声说。
“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怎么定义这个没用呢?”
“就是……三十岁了,我感觉自己一事无成。”
“可人生并非一定要成就些什么的。洛嘉,你只是迷茫了,你在那份工作上耗费太多心力了,以至于,你以为你的生活就是围着那份工作转。
“但你的生活不止是那份工作,也不是为了工作。”
冯洛嘉听着他沉稳有力又温和的声音,忽然感觉到了些力气。
今天下午,冯越泽离开外出后,她一个人躺在这沙发上,窗外的雨声慢慢地停下了,客厅便变得很安静,她一个人待着,什么也不做,突然便觉得好害怕,好像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从失业到现在,她好像才反应过来了失业的无奈和焦虑,而且因为时间的推延,这种不安变得更强烈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朵浮萍,飘在无边无际的湖泊中央,湖面上四处是迷雾,她看不见靠岸的方向。
冯洛嘉靠在他的怀里许久,等气息慢慢平复了,她才带着哭腔说:“谢谢。”
冯越泽很轻地笑了下,“饿了吗?先吃饭?我打包了烤鱼,是附近新开的店,很好吃的。”
“嗯。”
“我先去换套衣服。”
“嗯。”
冯洛嘉句句回应他的话,但就是没有松开抱着他的手,最后,冯越泽笑着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脖,冯洛嘉才回神似地松开了手。
她看着冯越泽上楼的背影,随即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们刚刚拥抱了,但奇怪的是,冯洛嘉后知后觉地想,小时候的拥抱和长大成人后的拥抱原来是不一样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了。
冯洛嘉从沙发上起身,走进一楼的洗手间洗了个脸,随即用纸巾擦干后坐到餐桌旁等他。
冯越泽下来后,他们便准备吃晚餐。
除了烤鱼外,冯越泽还打包了烤串和炒面、粥,还有冯洛嘉喜欢吃的炒田螺。
“喝啤酒吗?”
冯洛嘉早就打开田螺的外卖盒挑田螺吃了,她不会嗦,只能拿着牙签挑螺肉吃,闻言她抬起了头,声音有些低哑地应道:“要。”
冯越泽便从冰箱拿了一打啤酒出来。
打开啤酒,两人先碰了个杯,冯越泽笑着说:“欢迎回家。”
冯洛嘉怔了瞬,随即也笑了起来,“谢谢。”
冰镇过的啤酒就像注入身体的新血液,冯洛嘉感觉灵魂似乎慢慢在归位了。
她大口吃着晚饭,随即又看向对面的冯越泽,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刚刚拥抱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好像不一样?”
冯越泽刚喝酒,听着她的话呛了一下。
“你没事吧?”冯洛嘉怔怔地看着他。
冯越泽看着她直白又单纯的目光,那眼里完全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的猜想,他无声地轻叹了口气,“被气到了。”
冯洛嘉不明所以,“我可没有气你。”说完又发现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问,“你没觉得吗?”
冯越泽没好气了,“没觉得,你还是那样瘦小。”
冯洛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你变了,你好像确实大块了许多。说起来,我们上一次拥抱都是很小的时候了。”
冯越泽喝了一大口冰啤酒,“你确定我们要继续这个话题?”
冯洛嘉:“我在夸赞你长大了。”
“我们还是继续聊聊你被后浪拍死在岸上的事吧。”
冯洛嘉闻言不高兴了,抿着嘴又哆哆嗦嗦地意图大哭。
冯越泽看出来,赶紧开口堵住她的泪眼,“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不知道。”冯洛嘉塞了一大口炒面进自己嘴里,咽下去后又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家的大门弄开。”
“要么把门换了要么让你爸把钥匙寄回来。”
冯洛嘉怔住,“我还不想告诉我爸。”
“那换门的话你爸估计也会知道。”
冯洛嘉想了想,“那我能租住你的民宿吗?”
冯越泽一怔,“不用,你就住这也行。”
“万一我住很久呢?”
“没关系,住多久都可以,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冯洛嘉愣了下,是了,他们曾经一块住过的,而且住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