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盐决定去死。

    或者说，姜盐觉得，没什么好活的了。

    其实这么说也有些不妥，明明姜盐在上午刷到抽象低智短视频的时候，笑得也挺开心的。

    姜盐感受着自己三天没洗的头发，思索着死后的形象会不会太符合刻板印象了一点。

    一个不学无术的，社会废物一般的，大学生。

    但相比别人的眼光来看，还是直接去死好了，她决定。

    她看着寝室斑驳生锈的窗户，突然有些庆幸这所末流211没有足够的经费修缮防盗窗的悲惨状况。

    她没费什么力气爬上窗台，纵身一跃。

    在意识还未消散之际，她感受着耳旁的风声猎猎作响，还挺刺激。她最后祈祷自己能一击必中，最好死的不那么痛苦一点。

    砰。

    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再睁开眼，姜盐仍然站在宿舍的窗前。

    姜盐摸了摸垂落的油腻头发。她静静思索了一会，认为这或许是因为她思索的太过入神，竟然混淆了现实与想象。

    当然现在她会把想象付诸实践。

    砰。

    再睁眼，姜盐继续和窗户大眼瞪小眼。

    姜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现在很不爽。

    作为一个什么事都拖延到最后才完成的人，她现在已经连去死都无法自我完成了？

    姜盐受够了，她并不想探究，她现在只想去死。

    她无力的掐了掐自己，确定有痛觉，判断完毕不是在做梦后，又一次爬上了窗户。

    大不了就这么耗着，反正她活得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她闭上眼，不管是真的死亡还是继续这个该死的重复，她都无所谓。

    猎猎风声呼啸着，始终没有停下来。

    姜盐疑惑睁开眼，发现她成垂落的拖把姿势，倒着杵在空中，好像在下坠，却又无法真的落地。

    想怎样……姜盐觉得自己本就疼的大脑更疼了。

    呼出一口气，姜盐闭上眼睛：实在不行就这样算了。大不了一直卡在这里。

    “滴滴，检测到宿主求死欲望高于百分之99，现在发放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系统！”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姜盐耳边响起。听起来就像是，姜盐自己的声音。

    姜盐皱起眉，与另一个姜盐对视。

    准确的说，是更小的姜盐。

    熟悉的刘海，带着珍珠的廉价公主裙，包裹着瘦弱的躯体。

    冷意流窜着姜盐的身体，她的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她好像才认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境到底有多么荒谬。

    姜盐下意识吞咽，对面的姜盐，姑且称之为小姜盐，挑了挑眉毛：“诶呀我骗你的啦，那有什么系统嘛，你，你怎么这么怂蛋？”

    姜盐原本并不想搭理任何人，但目前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疑似活物的东西，能让她了解到底怎么回事。她对于小姜盐的出言不逊到没什么情绪，清清嗓子准备开口——“诶呀你还好邋遢，衣服，还有头发……咦耶，你怎么会是我？”小姜盐很大声的，打断她，还拿手在鼻子面前扇来扇去。

    姜盐：……

    “真搞不懂为什么是这样子。算啦，我直接跟你说好了，你呢，现在是自杀不了的，因为我也想自杀，但我没办法完成我的任务，所以我自杀不了。但是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只能让你把我的任务完成，我才能自杀，你也才能自杀。”小姜盐摆摆手，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串。

    姜盐听的稀里糊涂绕来绕去，费劲地总结：“你是说只有我帮你完成任务，你才能死，然后我才能死？”

    小姜盐点点头。

    “凭什么。”姜盐尝试把自己从倒立的姿势转变为坐着的姿势，她感觉充血充的大脑要炸裂的痛。小姜盐跟着她转回头朝上的姿势：“什么凭什么？”

    “我不想帮你完成任务。我现在只想自己去死。况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时候想去死了。”姜盐的脸上只有淡漠。

    “我才不是你！”小姜盐很大声地叫。

    姜盐无语：“不是你自己说我是你的吗？”

    “你好笨啊，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又不是我！我才不会和你一样这么笨，这么臭，连头发都不洗！”小姜盐很不满，不满到几乎在空中跳来跳去。

    姜盐无力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下一秒眼睛被两根小小的手指扒开：“你死不了的，你别装了！”

    姜盐感觉自己像小时候老家村里被便宜孩子抢走狗盆的老狗，无能为力。

    小姜盐看她迟迟不说话，于是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想让你帮我吗？谁稀罕你啊，还不是没办法。”

    姜盐也意识到话题跑偏，缓和语气：“那为什么非要我帮你呢？”

    小姜盐开始不耐烦了：“诶呀你笨死我了！我不是刚说了吗，是那个机器人说的，只有你帮我我才能自杀！”

    姜盐盯着她：“你没说机器人的事。”

    小姜盐瞪大眼睛盯回去：“我说了！”

    姜盐果断认输：“好，你说了。那机器人在哪里？”

    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显然现在控制这一切的，应该就是这个机器人。那么唯一的突破口，也在机器人身上。

    “不知道。”小姜盐开始整理自己的刘海：“我又不认识它。”

    姜盐的无力感简直要把她淹没了。

    “那如果我见不到机器人，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帮你呢？”姜盐耐着性子继续问。

    “不用啊，你答应的话，只要我跟你碰碰额头就行了！”小姜盐第一次露出笑容，就朝姜盐扑过来。还没等姜盐反应过来，她的额头就被另一个小小的脑袋撞的生疼，下一秒，姜盐的意识就无限下坠，坠入黑暗之中。

    这次姜盐睁眼，看到的终于不是生锈的窗户了。

    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狭窄的小房间，霉味刺鼻。一张单人铁架床占了一角，剩下的空间被不成套堆叠的柜子桌椅塞得满满当当，让人几乎无法转身。

    姜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发现自己的胳膊细的不像话。

    简直就是一个小孩。

    得了，她现在就是那个小姜盐，早在小姜盐说帮她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

    只不过她原本是想找到那个所谓的机器人，把这个该死的任务交给别人，先让自己去死的来着。

    谁知道小姜盐的动作这么快，简直就是强买强卖。最重要的是，姜盐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任务是什么啊。

    不过现在她倒是真的相信，小姜盐并不是以前的她了。她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虽然母亲去世了，但她拒绝跟父亲离开，选择住在姥姥家。虽说是乡下，但仍然过的挺幸福。

    她猜，在这个世界里，小姜盐是跟着父亲走了。

    小姜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姜盐她爸那种人，跟着他只会混的更差。

    联想到那件廉价的公主裙，她遗憾地想，估计小女孩就是被这件地摊货给骗走的，连死都想着穿着。但其实姜临这个人渣，肯给女儿破费的，也就只有五十元罢了。

    甩甩脑袋，姜盐跳下单人床，内心啧啧，说姜临不干人事吧，他还真就不干，这个房间肯定是小姜盐的，简直跟哈利波特里的楼梯间有的一比。

    但她倒也对这个从她八岁过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生父感到好奇，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柜子里放的基本是日用杂物，比如被褥床单衣物之类的，倒是没有吃的。转念一想，估计是怕小姜盐偷吃。

    至于么，这么屁大点孩子能吃多少。

    但又想到小姜盐瘦成竹竿子一根，姜临果真就是完美符合人渣这个形象。

    不出所料，房间被反锁着。姜盐尝试把耳朵贴到门上，外面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房间里没有窗户，所以姜盐并不能确定是几点钟，她也没有饥饿的感觉，估计不是饭点。

    那么她现在被锁起来的原因，是为什么呢？

    她尝试着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姜盐加大力气，开始捶门。

    “要死啊，姜临你去管管啊，每次一有正事你的心肝女儿就来打搅，是不是诚心不让我和俊杰好过啊！”

    尖利的女声。

    姜盐当机立断退后了两三步，果然，下一秒门从外面大力朝里被踹开，姜临皱着眉头就吼：“操，你这逼崽子又他妈的想干啥？！”

    这张凶神恶煞的脸，随口的脏话，以及丝毫不会估计门是不是会撞到女孩的开门方式——姜盐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姜盐没有心理负担地撒谎：“我饿了。”

    她知道，她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肯定会被姜临揍，被甩巴掌或被踹一脚，这都是常有的事。

    真是奇怪啊，在重新看到这张脸之前，她甚至都快忘记了姜临这个人了。连带着这些他曾对她做过的事情，一并都忘记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我真是为了你付出很多啊，姜盐。”

    姜临狐疑地看着姜盐，后者捂住肚子，一脸无辜。

    好在这次姜盐赌对了，姜临骂了句脏话之后就放姜盐出来了，让她自己去厨房拿点东西吃。

    姜临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虐待孩子的那一步……至少没到饿死她的程度。

    姜盐克制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瞟，但她确实很好奇，这个在第一次婚姻里胡作非为的男人，在第二个家庭里，能过成什么样子。

    像“要不是因为你，老子能过比现在好千万倍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