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是比暴雨敲打玄门,狂风撕扯山体还要刺耳的沉默。
妖兵手中的刀攥的紧紧的,如果苏冽仍坚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们也不介意先在这里自证决心。
苏冽本想要制止一切,这时也有了一刻的动容,反思起上一次的神妖大战是图谋什么。
秉矢正要开口,殿内便聚起了一团黑烟,群景爻出现在半空,看着底下的众人疑惑不已。
本以为又是司守来发脾气,向身后转去,才看清那整齐的刀口对向的人。
他怎么会还活着?
苏冽也瞬间分辨出那团妖气是来自于谁,还不等众人反应就变出剑将那团黑烟削成了两份。
妖王被劈开了!
众人震惊之余都担心起群景爻会不会因此和历陆断了联系,秉矢紧张的施法聚集着往四周散去的黑烟。
罗拓上前准备和苏冽动手,仅一个眼神,罗拓又被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靠了。
这时殿内回响起群景爻的笑声,烟雾悠悠的聚在一起看着眼里全是杀意的苏冽。
苏冽也没有想到群景爻居然能和外界联系,不过这一次可不会给他机会阴自己了。
群景爻桀笑着,实在开心,全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苏冽为什么会出现在历陆上面,只兴奋于他可以再杀苏冽一次。
“苏冽啊,好久不见,想哥哥了没有。”
苏冽冷眼看着他,分析起这个让他和这里连接的术法。
“苏冽?”秉矢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可是把上古数万众神都踩在脚下的妖造神,他不是一同被封印在兀汤了吗?
他就在这里,所以预言是真的,改变三界的机遇就在面前了。
罗拓眼睛转动着:他是那个妖神,难怪我在他面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苏冽扫过底气十足的众妖,冷声道:“是你在煽动历陆的妖族。”
群景爻忽地想起正事来,如恶魔般低语,刺痛着这个为了改变妖族现状才缔造的神:
“你在历陆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子民在过的什么生活,你看看你对得起他们吗,去看看他们到底在为什么斗争。”
苏冽没有反应,事态发展至此也不能怪群景爻,到底还是妖族利益被侵占,赖以生存的家园被破坏的问题。
“我忘了,你这个没有心的家伙怎么会知道痛是什么,”群景爻反讽的语气拉满了,只怕他不动怒再往里添上更多愤怒:
“对了,你父皇母后死的时候你会心痛吗?”
“群景爻!”苏冽被激怒向黑烟里又劈去几刀:“他们多次救你在危难之际,你却恩将仇报,你对得起他们吗?”
“是他们欠我的,是你欠我的,”群景爻的烟雾散在四周,声音也传遍了诡揽宫每个角落。
秉矢罗拓及在场妖兵们都屏住了呼吸,兀汤的事情他们都不知情,何况听上去还是弑君的谋反大罪。
那很反叛了。
“苏冽,是你把一切都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群景爻声嘶力竭的呵斥着:
“你没有诞生的之前,我才是妖族的希望,是你的到来抢走了我的光彩,甚至还抢走了我父母的注意。
只因为是他们四人成就了你,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责怪过你。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割舍他们,我父母那么信任你,甚至把你当做了骨肉血亲!
他们,是为你了战斗的,而你,明明可以救下他们的!
苏冽你对的起他们吗,是你害死了他们,你从我身边把他们抢走还不珍惜,他们可是我的父母啊,啊!
他们爱你我也就认了,凭什么他们为了你而死,你却连一点难过都没有呢,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在痛苦,只有我在哭。”
苏冽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为了救更多的妖族权衡时放弃了老妖王老妖妃,可是,可是......
对啊,为什么我没有难过,为什么我没有眼泪。
群景爻的声音颤抖着,又阴骘的继续追问:“你父母死了,你现在会心痛会哭了吗,你现在能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吗?”
苏冽似乎在这时才理解了他的疯批,不过这也不是他能对自己父母动手的理由:“群景爻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我才不在乎,”他说的那么理直气壮,黑烟又聚在了一起:“妖族为了兀业准备了那么久,甚至不惜以举族之力创造了你。
可是你和你的父母背叛了我们,叛徒就应该处以极刑,我还会再杀你一次,这一次你不会有机会再逃走。”
苏冽冷笑一声,他真的疯了,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能斩神吧。
罗拓也没想到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想知道一件事,这妖神能不能为妖族做点贡献,就算啥也不干,能不能不站在人族的立场尽是讲一些没用的废话。
秉矢作为老妖王的部下,听着群景爻说起这些也是悲愤不已,他也记得当时妖皇妖王的誓言。
横扫三界,只为兀业。
妖兵们听着也倒吸一口凉气,听着这妖王妖神结下的梁子还不浅,讲忠义,妖王弑君那是大罪,但是追随一个困守兀汤,全然不顾历陆妖族死活的皇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会饶过你的,”苏冽冷声道。
“当然,”群景爻谄笑着,又像嗜血的兽类期待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我活下来,然后你死。”
苏冽只当他在痴人说梦,但又苦恼于现在妖族不战不休的现状,又有群景爻这个疯子在中间谋划,只怕里面还有更疯狂的计划。
“你们也想跟我作对吗?”苏冽第一次想用威压恐吓住场上的每个人。
话语才落在地上,每个妖族都被苏冽外释的气场震慑在了原地。
妖神,那可是连上古神都不敌的存在,而他们连还未封神的司守都要绕着走,他们怎么要和他作对。
群景爻虽然也没把场上的妖兵放在眼里,但还是讽刺两句:“他们是拿你没有办法,可是你知道了他们的艰难,还能下的了手杀他们吗?你又真的能阻止了他们吗?”
苏冽没有话说,收了手里的剑,他下不了手,但也不会放任群景爻煽动他们继续。
罗拓从苏冽的压制下逃了回来,秉矢也看得出苏冽现在仍想说服他们,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动手,于是大着胆子赶起人来:
“这里只欢迎和妖族一体一心的妖,还请你离开。”
一体一心。
苏冽嘴角挂起一抹无奈的笑,他们都被人族仙家竖立的条条框框折磨疯了,被历陆上没有一处安乐的栖息地给逼疯了。
和那个疯子还真的是一体一心了。
“请你离开。”
妖兵们都挥动着弯刀直对着苏冽,他们忌惮也坚守本心定要战个未来。
“苏冽,走吧,这里不需要你,”群景爻笑的痛快,笑的爽朗,笑的癫狂。
否定他,驱赶他,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想到这里群景爻爽到不能再爽。
苏冽心里也拧巴起来,他生来就是为妖族争一个未来的,没想到现在竟也会落到个万人嫌的处境,顿时也茫然不知道所措。
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苏冽,在每个人的注视下缓步往门口走去。
身后是群景爻得意的笑,他真的很开心。
危堤城里的每个妖族都探了个脑壳,满脸期待的翘首看,看那个改变了天气的男人,看他是不是预言里带领他们走向新世界的妖王。
苏冽不敢直视那些目光,快速的逃离的现场。
“他怎么走了?”
“是新妖王吗?他叫什么啊,你们见过他吗。”
......
群景爻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对着秉矢吩咐道:“去查他是怎么逃出封印的。”
“是。”
秉矢开心的应着,妖兵们似被鼓舞了一般的高呼:“兀业必成,兀业必成。”
放晴青空下的水洼深深浅浅的,远远看去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正反射着白日光芒。
这是千年以来迁徙此地后最让人欣喜若狂的变化。
苏冽停在危堤城外的雪山上,目光深邃沉重,不由的反思起自己的行径,怎么会如此折磨。
是因为遇见了百幼幼,现在想要阻止妖族掀起战争也是因为她善良,是她不忍看见世人陷进杀戮的漩涡摧残无辜的生命。
是站在想替她阻止那些苦难的发生的立场来到了这里,是因为自己爱上了她,所以才来到了这里。
又因为她,才看见了其他人,看见妖族的痛苦不幸,知道他们的反抗不是投机取巧的鬼谈,确切的看见他们在深渊里挣扎,期待回到地面。
倘若没有遇见百幼幼,自己此时又会在哪里呢,是否还会看见面前的一切,会替妖族出征吗,是不是就不会有顾虑。
可是,可是......
苏冽说不上来,如果真的没有遇见她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三十多万年来,他一直听从父皇母后的调遣,和那个疯子一日日的周旋,他没有停下来过,不知道停下来会怎么样。
苏冽长舒了一口气,他不能否认百幼幼的出现让他的生命有了新的生长方向,所以她没有错,爱上她的他也没有错。
妖族自然也没有错,错的就只有那些贪得无厌诡谲多变的人族,那要怎么扭转局面呢,难道只能放任这场山火肆虐吗。
苏冽视线放远,轰雷掣电的天边,重新席卷回来的是那颓云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