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昕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路小跑。

    她跑步的速度不算慢，步伐匆匆的上班族呼吸间就被她甩在身后，简单绑起的马尾在她后背上蹦蹦跳跳。

    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储昕终于跑到了目的地。她在赌场门口平复了深促的呼吸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挺直腰杆推门走了进去。

    日暮时分的赌场里很是嘈杂。

    四周一片狼籍，大半的桌椅躺倒在地，昂贵的酒水洒满一地，几个男性在板砖上哀号，玻璃渣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

    储昕站在赌场的门口，谨慎地没有踏进去，她的目光越过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落在了酒台边的角落。

    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个高挑的人，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男人们。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摇摇晃晃，她的脸也在跳动的阴影里明明暗暗，让人看不真切。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泛着冷冽的红光，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避让。

    当门被储昕打开时，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有位女招待急忙贴着墙壁跑向储昕，快速解释着：“储昕昕，那几个男人对我动手动脚，所以小翼她……”

    “我知道，韩玉姐。”储昕说：“我是来赔偿的，能知道我要陪多少吗？”

    少女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她的声线软糯温柔，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算摆出了严肃的表情给人的感觉也是柔软的，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显然韩玉也是这样想的，看着储昕毛绒绒的脑袋，心软了一半，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孩子：“不，这怎么能让你赔偿呢，是我们不能驱赶顾客，如果没有小翼，我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储昕措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然后在韩玉怀里挣扎起来：“我是认真的想要赔偿……”

    纠缠间，宇翼越过满地狼藉走来。轻巧地拉开韩玉，很自然地拉开储昕上身马甲的拉链，从马甲内侧的口袋里翻出钱包，无视韩玉的口型和促狭的表情，径自抽走了所有的钞票：“我去找老板解决。”

    储昕在赌场门外等了半天，宇翼终于处理完赔偿事宜。

    钱包里只剩下几枚硬币了，储昕望着漆黑的夜空倍感黑暗。还得达搭进宇翼几个月的工资都，更惨的是家里只剩一包方便面了，一早杀去菜市场的话，极为便宜的价格买到瓜果蔬菜还是够储昕果腹的，但是果然还行吃点别的……

    储昕深深叹气，低着头慢慢走回家。

    储昕很穷，穷到家里的冰箱与灯泡都坏了，都一直没有找人维修。穷有很多原因，不仅仅是她父母不详。

    三个月前，储昕跟着捡到她的前任监护人搬到了这座律锦城，面对城郊相差无几的租金，他们咬牙选择了购买了都安区的三手老旧小房。虽然没有物业，但治安相对比较好。

    ——毕竟这是一座天天都有燃气管道在爆炸，当街抢劫如呼吸般自然的城市。

    安置下来之后不到一个月，她的监护人在赌场里欠下一大笔债后消失了。第二天储昕一开门，震惊地看着堵满了门口的赌场的要债人一一储昕这才知道便宜监护人把她卖给了赌场。

    在那以来，储昕就过上了一边上学一边打两份工还债的生活一一或者说是她上学，宇翼每天在赌场里打工，勉勉强强在大城市里的生活。

    “老板知道我们的情况，”宇翼说：“到关店时卖剩的那些食物，和之前一样任我拿走。”

    储昕点了店头，心不在焉地算着生活费，朝着家的方向径直走去，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宇翼视而不见，在外人看来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的冷漠了。宇翼一直沉默地跟着储昕，似乎对自己受到的待遇没有任何异议。

    回家的路不需要赶时间，储昕走得不快，时不时左右张望。走进一条更加偏僻的小巷，确认四周无人后，储昕边走边抬起了手。

    随着她的步伐，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翼忽地化成一团粘稠的如泥土般的黑色液体，顺着储昕的指尖钻进了袖口，在几个呼吸间消失不见。

    这样僻静的小巷自然是没有监控的，储昕脚步不停，继续朝家的方向走着。

    不是所有人都能冷静接受自己身体里流淌着邪恶生物的血的，储昕比较幸运，她认识到完整的自己时年龄很小，她的监护人对此也没有表现出恐惧与排斥。倒不如说，监护人知道翼的存在后，反而很欣喜有人来分担赚钱的工作了，因为他有能多的钱能用在在吃喝玩乐上。那时储昕才知道自己地监护人表面上雇佣兵，背地里还是个驱魔猎人，但对于储昕来说，都没有区别，反而是有种“果然如此啊”的感想。

    总之，储昕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包括黑暗的部分，以及如何利用自己的另一部分来偷懒。

    构成宇翼的身躯都部分不是血肉，被击碎就会变回粘稠的黑色液体，但只要再度集合就会再生，可以由储昕的意识控制。虽说储昕和宇翼都是独立的意识，但她们可以共享彼此记忆和情感，包括所有的感觉。

    但是宇翼不是召唤物，宇翼和储昕一样也有自己自主性，储昕反而是最后诞生的。一个不太准确的比方，就像用一台游戏机是玩双人游戏，分屏独立操作角色，但是还是同一个游戏。或者说是储昕同时开两个账号玩游戏，这给了储昕许多偷懒的机会。

    对人类而言，坚兼顾学业与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储昕可以。她完全可以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的同时，让宇翼白天做搬运工，晚上去酒吧招待点单上酒，甚至于痛揍恶棍流氓。

    宇翼对负面反馈不敏感，无论是对情绪接收，对身体上的触碰与碰撞，对疼痛反应同样淡漠。

    是的，刚刚酒吧里的那场斗殴就是储昕自己亲自动得手。赌场里的女性员工受到性骚扰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如果没有翼，韩玉不得不忍受猥琐触碰带来的生理不适与精神不适。所以，储昕丝毫没有愧疚地揍人并下了狠手，自然也做好了赔偿的心里准备，只是赔偿金额多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只是想想接下来省吃俭用数个月，不由变得得恹恹的。

    作为人类的储昕非常没用，完全就是普通的人类女性，赤手空拳地面对体重几乎是两倍自己的复数成年男性人类，可以说是没有还手之力了，只能任由欺凌。

    老城区的旧居民楼之间，路灯只是摆设，阑珊的灯光从遮掩着窗户缝隙间落下，储昕进入居民楼后，四周彻底暗了下来。

    四周的黑暗与否对储昕而言并没有区别，反正她看不见绝大部分的颜色。

    与往日一样，储昕完成作业后，洗漱一番后就上床睡觉了。她的一天中，至少一半时间的时间都花在睡眠中，就像人类幼儿一样，储昕容易感到疲劳，她需要更长时间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