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乔郁清,刚满十六。
娘亲在你六岁那年病逝,家中只剩下你和你爹,你爹生性好赌,早已将家里输得个一干二净,四面透风,为了生计,你七岁那年进了县里的一个杂技团谋生,日常不是表演走钢丝就是翻跟头,在春节中秋这种大节日里头,更是得表演胸口碎大石。
你原以为会在杂技团里待一辈子,可你那赌鬼爹口袋里有几个子儿就是不得安生,大晚上的又溜进赌场玩骰子,一局清袋,他拧了把大腿,不信邪,竟拿你当作筹码,可他又输了!
当晚,赌场老板就派了几个壮汉去家里要人。
你在睡梦中被那几个壮汉带到了县长家,睁开眼时发现一旁站着一个媒婆,她笑眯眯地对你说,你走大运啦,能给县长儿子冲喜,要是县长儿子的病情因此有了好转,你就是县长家的大功臣,日后就能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去那什么破杂技团被人当猴看,当猴耍。
当然了,要是县长的儿子活不下来,你就会被送到贞节坊,为他守一辈子的节,至死都不得踏出贞节坊一步。
这两种结局都不是你想要的,你宁愿在杂技团吃一辈子苦,也不愿依附县长儿子,更不愿在暗无天日的贞节坊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此后,你试过假意同意成亲,博取到了逃跑的机会,可中途却被抓了回去,挨了一顿打之后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两日。
你也试过大喊大闹,可换来的仍是一顿毒打。
最后,当你爹将你娘的骨灰交到县长家之后,你终于安分了下来,你不希望娘亲的骨灰被倒入肮脏的臭水渠里,于是你顺从地掀下红盖头,和旁边的大公鸡拜起了堂。
可当你跪下时,却听见仆人在院里大喊野猫将你娘的骨灰盒弄倒洒了一地,风一吹,又飘走了。
你一把掀起红盖头,着急忙慌地跑到院子,伸手去够,可却什么也没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骨灰落入外面的臭水渠。
这时昏暗的天下起了雨,雨和眼泪一起浸湿了你的脸。
媒婆拍了拍你的背说,这是命也,这是命也...回去吧,回去继续拜堂吧。
你紧咬着牙关,恨意冲天。
你娘生前挨了你爹这么多顿打,受了莫大的冤屈与困苦,人走后却仍得不到一丝尊重,而旁人却说这是命也。
这算什么命?这到底算什么命?
你怒目圆瞪,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过那只大公鸡,用力咬住了那大公鸡的脖子,那大公鸡在你嘴里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你擦了擦嘴上的血,举起那只大公鸡砸向众人,他们连连惊呼与躲闪。
这时,仆人又哭天抢地喊道,大少爷人没气儿了。
拜堂仪式未完成,你自然就不是县长家的媳妇,所以县长儿子死了,你也不用进贞节坊,可县长认定就是因为你咬死了大公鸡,才害得他儿子一命呜呼,于是便命人将你拖出去一顿毒打。
你疼得呲牙咧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娘亲在向自己招手呢?
你虽不甘就此丧命,但倘若死后能和娘亲待在一起,那死了便死了吧。
可当你走到娘亲面前时,她却一把将你推开,着急地让你快站起来,快跑,快离开这里,一定要活下来。
你艰难地睁开眼,感觉脚下忽然生出许多力气,你站了起来,撞开围在你面前的壮汉,不要命地往前跑啊跑,直到将后面的人彻底甩开,你才放慢了些脚步。
你跌跌撞撞地躲进一个昏暗的小巷子,渐渐地,你的气息又微弱了下来,你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之后就是被眼前这位好看的姐姐救了回来。
她听完你的话沉默了许久,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不过看了你一眼后又把烟放了回去,手支着下巴道:“我看你力气不小,牙口也挺好,能咬死一只鸡。”
“是的,我能担能抬,什么重活儿粗活儿我都能干得好,不比男子差,您要是平常不开心了,我还可以给您表演杂技。”你立马顺着她的话道。
“你会表演什么?”
“翻跟头,倒立快走,顶碗,变戏法,舞狮子,打铁花,还有很多很多,您能想到的我通常都会,要是我确实不会,那我就学,我学什么都很快的,师傅说我是杂技团里最聪明的人。”你说得很快,怕她觉得你不好,但说完最后一句,你又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觉得你在自卖自夸。
她看着你窘迫的模样,走到你面前弯下腰,与你平视,“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信任我呢?万一我是坏人,要把你送去县长家怎么办?”
你被她问得怔住了。
她把你救了回来,帮你换衣服,替你包扎好伤口,刚还给你倒水喝,这让你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就是好人。
可万一她不是呢?你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你咽了咽口水,假装无事地看了一眼四周,但并未看到有什么称手的武器。
她勾唇笑了一下,捏了捏你的脸,“你真的好傻。”
你抿了抿嘴,手在被子底下握成拳头,问道:“那您是要把我送去县长家么?”
“你猜呢?”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你。
“会吧。”你垂下眼眸,不再看她,心里面很清楚,她把你送回去,可以卖县长一个人情,把你留下,却有得罪县长的风险,她没必要冒险,可她却弹了一下你的额头,“猜错了。”
你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说:“你这样的综合型人才不好找啊,又能给我当牛做马,又能给我耍杂技,心思还很单纯,值得留下,刚好我身边走了一个丫头,正缺人。”
“真的?您愿意让我留下,不把我供出去?”你惊喜道。
她眯着眼睛打量你,不满地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你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她轻哼了一声,“行了,别拍马屁了,跟我来,我给你换个时兴点的发型。”
你疑惑地‘啊’一声,随后下床跟着她走。
她的家是一幢宽阔的洋房,外面带了个大花园,里面的房间有很多间,可却不见有人,你跟着她穿过了几个房间,才来到浴室,她拿了张椅子让你坐下,面前是一块大镜子,她站在你身后,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推子。
“为了不让县长的人认出你,你日后不能再以姑娘的身份出现在凛光市了,以后就以男装示人吧。”
“好。”
你闭上了眼睛,由着她剪下你的头发,起初你有些不安,可是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你又想起小时候娘亲也是这么替你剪头发的。
娘亲身上有肥皂香,她身上有脂粉香,味道虽然不同,但却一样的好闻,你不由感叹道:“姐姐,您身上好香。”
你感觉身后的人动作停了一下,你接着道:“和我娘亲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她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好了,睁开眼看看。”
你睁开双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的长发被剪去,留下一头清爽的短发,因为刚剪完,发梢还微微翘起,增添了几分俏皮,但仍看得出来是个姑娘,她托着你的头,摆了两下,“换上男装就好了,以后别人顶多觉得你是个秀气的小伙子。”
你点了点头,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
“以后乔郁清这名字在外面也是不能用了,你给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字吧。”她一边收拾一边道。
取名字?
可你想了好久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听又合适的名字,于是转身道:“姐姐要不您帮我取吧?”
她看了你一会儿,随意道:“那就小澜,波澜的澜,今年十六,是我的远房表弟。”
小澜。
你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最后抬起头,满意笑道:“好听,很好听。姐姐,那您叫什么名字呢?”
“霍羽静,东方夜的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