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25天的拍摄告一段落,斯佳礼拒绝了尼古拉斯要带她去贝加尔湖度假的提议。斯淮谦准备回国准备加州的度假了,他问斯佳礼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
斯佳礼有些奇怪地问他,“回啊,为什么不回?”
“你和VV的那个总裁……你们两个……”斯淮谦斟酌着用词。
斯佳礼有些无语,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和尼古拉斯的关系,现在说是“露水情缘”也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这么长时间,是露水的话早就蒸发干净了。
大概就是一时兴起吧,和之前的那些没什么不同,好像又有一些不同,可是具体不同在哪,斯佳礼又说不出来。
可能是尼古拉斯对她过于主动的靠近和没有缘由的好吧。
“又是听谁乱说的?”
“小喆啊,我那天听到小喆喊他姐夫。”斯淮谦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可是你又没和我们提,所以我也不太确定你和他的关系。”
斯佳礼想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始解释,“只是一年之前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爸爸,我不太有谈恋爱的想法,而且他是VV的二公子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斯淮谦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佳礼,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合得来的人,但是你不会预先知道谁才是能够陪着你走到最后的那个。相遇都讲究个缘分,所以不要错过。”
“‘错过’两个字轻得不像话,可是伤起人来那是锥心的疼。”
缘分千变万化。
可灵魂共振的人,万里挑一。
斯佳礼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听到了手机的微信提示音。
【叶维之:要走了吗?】
斯佳礼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宋喆予肯定偷摸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这人了。
【斯佳礼:明日回京。】
【叶维之:我送你。】
斯佳礼想了想,没回他,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尼古拉斯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
男人清冷温润的声音隔着电话,挠在斯佳礼心上。
斯佳礼说:“不用送我了。”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为什么呢,斯佳礼。”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对她的好,为什么再一次拒绝他。
斯佳礼慢慢地开口,“我不觉得我们是在发展一段感情——”
“更像是各取所需,点到即止就好了。”
斯佳礼想不明白尼古拉斯对她的好感是从哪里产生的,也想不明白他时紧时松的追求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也没有意识到,那天给尼古拉斯发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应这件事,她有多介怀。
尼古拉斯声音轻轻的,“你是这样认为的。”
“对。”
“可我不是。”尼古拉斯看着面前的各种报告还有需要签字的东西有些疲惫,他用指节抵了抵额角,语气依旧温和,“斯佳礼——”
“过段时间,我们当面聊,好吗?”
“不用了。”斯佳礼果断拒绝。
她不喜欢这种充满复杂因素又不确定的关系。
电话挂断后,尼古拉斯换了个号拨了出去。
马上要睡觉的秘书被他一个电话惊了起来,小心地问道:“总裁,有什么事情吗”
“我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秘书两眼睁大,连忙跑下床开电脑,念给他听,“您明天早上九点半到十一点有董事会要参加,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之间约了维斯雅的总裁吃午餐并签署合作协议书,之后您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一点半到到四点之间需要配董事长去加工厂,晚上有……”
尼古拉斯听得头疼,“后天呢。”
秘书接着往下念,仍然是一连串推不掉的会议和应酬。
“知道了,你休息吧。”
尼古拉斯把手机放下,看了眼玻璃窗外繁华的夜景。涅瓦大街依旧灯光迷离,车马不止,而这里却有人心困高阁,久久不能落下。
尼古拉斯闭了闭眼,算了,让斯佳礼回北京吧。
办公室内静谧无声,听不见平时纸张翻动的响音,也听不见爱人的心声。
过了片刻,尼古拉斯倏地睁开眼,里边是一片清明。
圣彼得堡到北京6090公里,他抽出时间来再飞一趟就是了。
……
2022年七月,本次VV举办了时装发布会,是VV新任总裁上任以来举办的第一场大秀。VV大楼富丽堂皇的大门向时尚界敞开,“Fusion”的全球文化融合的主题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时尚大咖,VV这个百年高端奢侈品牌口碑一路高升,远超之前几代。
2022年八月,尼古拉斯作为首席特邀嘉宾,携VV团队出席时装周。
在时装发布会上展出的三个系列服装的各种视频和图片出现在各座城市街头的巨大电子屏上。没有展出的最后一个系列“53度白”,也就是斯佳礼穿过的那一套所在的系列,将会首次出现在本次时装周,成为VV的压轴秀。
安德烈作为首席设计师,在可容纳万人的秀场上,向世界讲解了自己的设计理念。
“中国,有岁月浸润的厚土,有文化绵泽的长河。我的妻子,就来自那里。”
“北纬53度是中俄相交之处。”
安德烈语速不快,缓缓道来,数十张模特图片在他身后的电子屏上轮播。
“中国有一种传统服饰叫做‘旗袍’,它将东方女性柔美的线条以含蓄的方式勾勒出来,‘暴露的和谐’是女性从房屋内院走向府堂大厅的身体宣言。”
“‘53度白’系列融入了中国旗袍的设计元素……”
“削肩袖、月亮袖、倒大袖、挂脖式,曲襟、圆襟、如意襟,立领、圆领……中国的旗袍在袖式、门襟以及衣领处的设计种类繁多。传统不是单一的模板,而是‘各美其美’的生命张力。”
斯佳礼在“蔚蓝”办公室的休息沙发上用手机看宋喆予发给她的直播。
宋喆予曾经问过她,魏舒女士为什么会选择和安德烈结婚,四十多岁的魏舒女士还是在追求激情吗。她说不知道,魏舒女士想一出是一处,谁也猜不透。
斯佳礼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了,安德烈好像真的很懂魏舒女士,还有那种独一无二的体贴和尊重。
斯佳礼的图片出现在最后,十五张不同角度、不同光影、不同姿势的照片在电子屏上展示了近一分钟。
场内响起一片低呼声。这组图片同之前的模特图有明显的区别,她不像那些模特一样极力展示身上的衣服,而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东方气韵。
尼古拉斯坐在台下,半明半暗的眼睛遥遥地望着台上的电子屏,双腿交叠翘起,手指屈起轻叩着膝盖。
身旁的维克多看到斯佳礼的照片时,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尼古拉斯等斯佳礼的图片展示结束才有空转过头来回视维克多。
维克多视线略微沉重,是问责也是警告。
尼古拉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为台上发言完毕的安德烈鼓掌,漫不经心地表情和动作让维克多面色一沉。
……
斯淮谦打来电话说大概再过一个周就回来,斯佳礼也和沈之芙约好了八月中去伦敦。
沈之芙是因为工作调度才要去伦敦的,正赶上斯淮谦旅游回来,斯佳礼也要给自己放个假。两个女人一拍即合打算一道去伦敦,在沈之芙入职之前的空闲时间里,两人要去看场“魔力麦克”,沈之芙说要买最前排的座位。
两人订的是晚上的机票,早上九点钟斯佳礼抱着衣服从衣帽间里出来,将它们叠好放进了敞在地上的行李箱里。
斯佳礼拉开化妆桌下边的抽屉准备挑几件首饰时又看到了那副珍珠耳夹。
拍摄那天妆造师没有给她摘下来,夹在耳朵上没有痛感,她便也忘了摘,晚上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打电话给白胡子小老头,小老头却笑呵呵地跟她说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每个模特拍摄完都会带那么一两件回去,让她不用还回来了,还说“斯小姐戴着特别的好看”。
斯佳礼隐约觉得这幅珍珠耳夹并不是小老头说的那样随意,可她竟然一时迷了心,真的将它带走了。
可能是因为她很少能找到这种夹着耳朵不疼的耳夹,也可能是猜到了但不愿意承认的一点秘事。
她就是一个矛盾又拧巴的人。
抽屉比较深,斯佳礼很少拉开去翻里边的东西,现在被这耳夹扰乱了思绪,她手上便用了点力,将抽屉彻底拉了出来。
因为常戴的饰品都放在外侧,靠近里边的地方并没有几样,一个眼熟的宝蓝色丝绒盒子就这样出现在了斯佳礼面前。
她伸手的动作顿住了,以为自己看错了。
有些不敢相信地将它拿出来后,斯佳礼没有马上打开,盯着这个盒子看了许久。当看到那条价值不菲的红宝石手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时,一些桎梏不了的念头和情绪要破土而出。
斯佳礼愣了两秒钟后就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给尤莉娅。
尤莉娅还没起床,有些迷糊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2021年冬天疫情防控期间,圣彼得堡飞北京的流程麻烦吗?”
“嗯……还好吧,不是特别麻烦,能通过核酸检测就行。”尤莉娅接着说道,“可能有个别人出不去哈哈哈哈,我哥哥有个朋友——就是现在VV的那个总裁,嗯,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在圣彼得堡,应该看过那个新闻发布会,你不知道也没事,没太大关系——”
“就是他,我听我哥哥说他被他爸爸制裁了,禁止出境哈哈哈。”
斯佳礼听到这淡淡地说了句“哦”,在她想把电话挂断时,却又听到了尤莉娅说——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往北京跑,竟然借了我哥哥的私人飞机和驾驶员,七个多小时啊,凌晨才到北京。”
斯佳礼的手机停在耳边,一瞬间身上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费老大劲飞去了,飞机竟然第二天就还回来了。不过他爸爸亲自找人来还的,我哥哥就又被我妈妈禁足了,好在那次没有殃及到我。”
尤莉娅还在跟她讲着,斯佳礼却已经听不到了。
凌晨里温度刚好的水、宽阔温暖的怀抱、洗干净的小毛巾……还有算着她起床时间送上门的早餐。
她或许应该早点问尤莉娅的。
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斯佳礼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已经停留在她和尼古拉斯的微信聊天界面上了。
斯佳礼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斯淮谦的话语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佳礼,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合得来的人,但是你不会预先知道谁才是能够陪着你走到最后的那个。”
“相遇都讲究个缘分,所以不要错过。”
“‘错过’两个字轻得不像话,可是伤起人来那是锥心的疼。”
……
斯佳礼怔怔地往上翻着聊天记录,看到2021年没有得到回复的那条消息时,她放弃了给尼古拉斯发消息的念头。
……
晚上九点过半,保时捷稳稳地停在了私人庄园外。尼古拉斯依旧没系领带,双目轻阖靠在后座上,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
秘书下车为他拉开车门,浓烈的酒气飘散而出,他轻声道:“总裁,到庄园了。”
尼古拉斯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久闭的双眼有些湿润,双眼皮的褶皱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拒绝了秘书的搀扶,拿起外套,脚步还算稳当地往里走去。应酬时喝的酒有些多,他人此时是半分清醒半分迷糊的。
但是那半分的迷糊在走到大门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斯佳礼中午十二点的机票,到圣彼得堡时是晚上八点。她没有带行李,只把那条手链塞到了包里。
尼古拉斯看着顿在门前抱着腿的女人,一时有些发愣。
他哑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斯佳礼看了他一会儿,朝他伸了伸手,轻声道:“拉我一下,腿麻了。”
尼古拉斯附身将她拉起,摇摇晃晃的女人直接靠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尼古拉斯低了低头,“发生什么事了?”
斯佳礼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尼古拉斯皱了皱眉,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对上她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去年冬天你去看过我,为什么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
尼古拉斯怔住了,斯佳礼泛红的眼睛让他有些心疼。
“……我只是想确保你还好。”尼古拉斯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我不知道你给我发消息了,因为我回来之后也进了医院。”
斯佳礼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你生病了?是不是被我传染的……都怪我。”
尼古拉斯重新将她拉进怀里,声音温温的,“不怪你。”
斯佳礼额头抵住尼古拉斯的肩膀处,胳膊将尼古拉斯抱得紧,久久不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尼古拉斯环着她,挪了挪步子,“我们进去好不好?”
斯佳礼点了点头,脑袋在尼古拉斯身上蹭了蹭。手工定制的衬衫就这么被她弄得满是褶皱和眼泪。
斯佳礼去洗了个澡,穿着尼古拉斯宽大的睡衣出来后坐到了沙发上,尼古拉斯把她的手机充好电递给她,“有很多未接来电。”
斯佳礼猛地从沙发上坐直。
坏了。
她把沈之芙忘记了。
“喂,之芙……”斯佳礼小心地开口。
“斯佳礼!你人呢?你在干什么啊?我差点就报警了你知道吗!”
沈之芙暴怒的声音让斯佳礼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我临时有事情,没来得及和你讲……我现在在圣彼得堡了,手机刚充上电,你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去……吧。”斯佳礼有些害怕,毕竟是她放了沈之芙的鸽子。
“你大爷。”沈之芙突然平静下来,斯文地骂了一句,接着又说道,“一个包。”
“好的之芙小姐。”
买个包让沈大小姐消消气,斯佳礼欣然接受。
斯佳礼放下电话后,身后就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尼古拉斯修长的手指在她湿漉漉地发间轻轻地抓着。
斯佳礼仰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没换衣服,斯佳礼觉得他累累的。
夜色深时,两人相互依偎着,低声絮语。
“所以你为什么生病了那么久……医生是怎么说的?”
“因为之前身体不好的原因,免疫力和身体的恢复能力没有正常人那么高。”
斯佳礼从他胸口处抬起头来,望着他黑暗中的眼睛,“为什么身体不好。”
尼古拉斯垂下眼睫,声音有些轻,“2015年,在盘山路飙车撞崖壁上了。”
斯佳礼担忧地捧住他的脸颊,“然后呢?”
“然后,我去北京呆了四年,养身体。”尼古拉斯看着她,“我住的地方,附近有家咖啡店,叫‘MEET’——”
“第四年开始,我有时间的时候都会去店里待一下午,后来又变成了待一整天。”
斯佳礼眨了眨眼睛,“原来店里妹妹们跟我说的那个大帅哥就是你啊,我去了好几次都没见着。”
“见过。”
“什么时候?”
“北京那段时间雾霾有点严重,我不太舒服戴了口罩,你给我做了一杯馥芮白。”
咖啡机工作的轰鸣声,热牛奶的香气和咖啡液的苦味,还有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睛。
“……是你啊,我没认出来。”斯佳礼突然捏着拳头打了他一下,“你会说中文!”
尼古拉斯握住她的手,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没说过我不会说中文。”
斯佳礼又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要去飙车啊。”
“嗯?”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沉着、成熟、冷静的男人,飙车撞山上这种事,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斯佳礼在他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倾诉了。”
尼古拉斯哑然失笑,也抬手去捧住她的脸,“跟你倾诉原生家庭问题?”
斯佳礼点了点头,“我会疼你的。”
“那年我研究生毕业,我妈妈去世了。”尼古拉斯补充道,“不是狄安娜,是我的亲生妈妈。”
“她叫叶晚霁,是中国人,出生在苏州。”
1988年,二十六岁的叶晚霁来圣彼得堡研学遇到了三十三岁的维克多。优雅贵族出身的维克多和来自侬语侬音江南的温柔女人很快便相互吸引。
1989年,维克多为了家族利益与自己的继承权,娶了政界高层的女儿狄安娜。维克多以为自己可以一碗水端平,在与叶晚霁绵软的爱情中他隐瞒了狄安娜的存在。
1990年,叶晚霁怀孕了,她以为会迎来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时,却发现了维克多已经有了妻子。狄安娜不是那种阴狠的人,她很怜惜叶晚霁,她答应送叶晚霁回国并帮她照顾孩子。
旧情人千万里相隔,爱意大概已经不复存在,留在叶晚霁心中的只有悔恨。
狄安娜找中文老师从小教尼古拉斯讲中文,告诉她叶晚霁给他取的名字是“叶维之”,咸与维新的意思。
尼古拉斯在狄安娜那里见过自己母亲的照片,还知道她在北京做了一名俄语翻译。
在他以为自己学业完成后就可以自由地出国找叶晚霁时,却被维克多告知,叶晚霁在2015年一月去世了。
斯佳礼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打发胶、垂在额前的头发揉乱,“你很难过,你恨维克多,所以你需要发泄一下。”
“嗯。”
斯佳礼缓慢地、认真地说道:“以后有我在了,你不会再受伤了。”
尼古拉斯慢慢漾开一个笑容,“好。”
斯佳礼突然顽劣地一笑,“但是,如果维克多拿一百万的支票来让我滚蛋的话,我是会离开你的。”
尼古拉斯挑眉,手掌滑到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说道:“你不会的。”
“这么笃定?”
“VV可不止一百万啊。”
斯佳礼被他逗乐了,“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吧?”
“没答应吗?”
斯佳礼问:“答应了吗?”
尼古拉斯亲了亲她,“答应了吧。”
好几个小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困意和疲惫猛然袭来,她眯了眯眼趴回了尼古拉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