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岛先生久居国外，想必是吃惯了西餐，如今回国又有缘相会在京都，可一定要陪我龟田来品尝一下最正宗的怀石料理啊，哈哈哈。”

    龟田润，三林金融集团的执行官之一，个子矮小壮实，笑起来时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泷岛薰看着他那张充满褶皱和肥肉的脸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对方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说道：“泷岛先生可一定要给一个面子，让在下尽一尽主人之谊。”

    他很少会正儿八经地吃饭，那种东西对于他来说纯粹是味同嚼蜡。

    龟田作为背后有组织助力的人，暗地里又在其受意下经营着一个非法宗教，是块不好招惹的硬骨头。他处事自是十分圆滑，当然也知道泷岛薰这个空降过来的东保社长来头不小。虽然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组织的人，但也不想放弃这个结交的机会。

    可惜对上泷岛薰，完全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他虽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却自小就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面对上无所谓的对象，更是懒于虚与委蛇。

    尽管龟田看起来很热情，在他眼里也只剩下了虚伪和刺目。

    用一个敷衍的理由婉拒了，冷淡的态度也没在那个老狐狸脸上的面具上造成一丝裂痕，龟田只是表达了可惜，又说了不少下次一定的客套话。

    处理完这边，泷岛薰又和跟着他来出差的那些随行人员简明地交代了几句工作，打发他们自己回东京。

    相较于更加现代化的大都市东京，京都给人一种古朴宁静的历史积淀感，路上也可见许多穿着和服的居民。

    走在京都清水寺的石阶上，泷岛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眉眼间存了些许冷意。枫叶红的晚霞染透半边天，前来参拜的人无不面容虔诚。

    和尚敲着木鱼诵经，浓郁的禅香味让他有些头昏脑胀。泷岛薰连表面样子也不愿做，无视一旁低垂着眸子的光头，拿到签子便转身就走。

    边走边掏出湿巾抹去上上签上用墨汁写的汉字，又用柔软的指腹抚摸上面的纹路。

    走出寺庙时，泷岛薰两只手折断木签，就近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的。

    ［收到了。下次换个方式。——维波罗瓦］

    泷岛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息屏揣进兜里，走入清水寺周边一家提前预定好了的和菓子店里。

    身穿淡粉色荷花纹样和服的店员站在门口迎宾，腰弯得极低，几乎把自己折成了一个锐角。

    这里是传统和式装修，前厅的枯山水也做得很有意境，嶙峋怪石下的洁白碎石铺作了细水波纹。因为穿着而迈不开腿的店员只能小步小步走，木屐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

    到了包厢，泷岛薰把鞋脱在外面，进去跪坐下。

    低矮桌面上的盆景和房间悬挂的书法似乎是为了照应附近的清水寺，布置的颇有禅意。

    不幸运的是和菓子上桌时少了应该配备的竹制小刀，他却因为当时正好在看手机忽略掉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店员。现在人家已经离开，他又使用刀叉惯了，只好起身离开包厢一趟，亲自去拿。

    走廊上没有人，一时没找到店员，泷岛薰还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解决问题。

    样式漂亮，摆盘精致的和菓子散发出清香，挥散了他的不快。

    粉色樱花形状的和菓子被迟到的刀叉切割成五瓣，露出里面细腻的红豆泥。送入口中，外衣软糯，里面的内馅抿一下就能化开在舌尖。此时再喝一口抹茶，稀释过多的糖分，就能让味道恰到好处。

    和菓子一定要搭配抹茶，就像薯条要配番茄酱。他心满意足地想。

    各个包间之间分隔用的都是木板，隔音极差。正当泷岛薰要离开时，一声尖叫穿刺而来。

    外面很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像是发生了命案。

    看来贝尔摩德说的没错，日本近年来治安很差。他一点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刚刚上任不久，公司里面的事务用堆积如山都不足以形容，所以现在他只想在警察到达现场之前离开，避免生事，浪费时间。

    “等一下！大哥哥你不能走！”

    一个穿着蓝色西装搭配红领结的小孩将他拦在门口，大声嚷道：“小兰姐姐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之前需要封锁现场！”

    死的人与他无关，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泷岛薰不想理会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孩，打算推门便走。

    但此时被小孩声音吸引过来的大人抵住了半开的大门，声音温柔的劝解：“不好意思先生。警察来之前请您先不要离开。”

    门口的动静也引来了店里其他人的视线，泷岛薰依旧满不在乎地打算离开，只可惜那个抵门的女生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他也只好作罢了。

    看来没办法早点回去，公司那边也只能辛苦辛苦他的好下属们了。

    柯南此时对泷岛薰的怀疑急剧上升，站在一旁打量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泷岛薰转身和其他人一起集结在大厅中。

    “大哥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柯南拽了拽他的衣服，仰头好奇的询问道。

    泷岛薰只是嗯了一声，甚至没有低头，更没有其他的回应。大厅里众人互相埋怨，推脱责任和中年侦探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吵得他有些烦躁。

    见柯南又要开口问些什么，察觉他烦躁心情的毛利兰上前拦住，不好意思的笑笑，“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泷岛薰回头看向这个面容清秀的女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开口道：“没关系的，小孩子活泼好奇是天性。我的名字是泷岛薰，多谢小姐您的关心。”

    男人伸出他白暂细长的手。

    似乎是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毛利兰一愣，接着回握上去，“先生你好，我是毛利兰。这位是江户川柯南。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们今天也是来清水寺参拜的吧。”

    “唉，先生你怎么知道？”

    “毛利小姐手机上挂的御守崭新，家父毛利先生是东京很出名的侦探，所以不难推断出。”

    柯南紧拉着毛利兰的手，看两个人闲聊起来心中升起不爽。泷岛薰神色平静，没有半点身处案发现场的不自在，总让他感觉是个不简单的人。

    毛利兰和面前这位冷静随和，谈吐也很礼貌绅士的先生聊了几句，对对方也有了一些好感，注意到他那张过于漂亮的脸甚至还有些羞涩。

    柯南看着兰姐姐泛起红晕的脸刚想要插入对话，却是警察赶到先打破了局面。

    原本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毛利小五郎的名气不小，京都的警察也一眼认出了他。带队的警官安排好工作，便去询问毛利小五郎是否推理出了什么。原本泷岛薰以为警察一来，他马上就可以洗清嫌疑离开现场，奈何却有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

    毛利小五郎突然指向他，大声说道：“凶手一定是他！案发后急着离开现场，而且十分冷静，完全不像是遇到凶杀案的反应……”

    泷岛薰征愣住，上半张脸陷入阴影中，今天吃到甜品的好心情彻底消失。

    众人纷纷向名侦探所指的方向投来视线，只见这个男青年被指认了也丝毫不慌乱，冷冷的站在那，身材瘦削，有如竹子一般儒雅清淡的气质，却眉眼浓艳。

    “我没有见过死者，也不认识她，更没有动机。”

    毛利小五郎继续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吗？我已经拜托店长查了监控，只有你中途离开包厢时间很长，极有可能是去作案了。”

    “我只是发现餐具中少了一把小刀，出去找店员寻求帮助而已，其他地方的监控应该能证明我没有做多余的事。”

    “这位先生，巧合的是店里只有走廊和大门口安装了监控，你应该是知道这点才作案的吧。”

    泷岛薰不愿和他掰扯，更没有义务去回应一个侦探的推理，面色上直接浮现出不耐来。

    “毛利侦探，我更相信警察的判断。”

    “小子，不要太嚣张了！”

    在他们两个人的拉扯中，知道毛利小五郎不靠谱的柯南早已溜走到第一案发现场去了。

    现场的勘探还没有结束，找他询问情况的警官似乎很信任那位大名鼎鼎的侦探毛利小五郎，看向泷岛薰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怀疑。

    需要配合的事情要做完后，泷岛薰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反正警察在谁也跑不了，没有必要白费那些力气。

    但他这种事不关心的态度却让一些人很不满。

    “喂！你这家伙一点同情心没有吗，都死人了还有心情玩手机。”

    他很忙，没有功夫娱乐，更没有功夫和这些人讨论辩驳什么，手机上有不少工作邮件要处理，还要通知秘书变更他后面的行程。

    而且只是有人死了而已，不管是谁，或早或晚，大家都会死的。

    泷岛薰坐在那里，闭上眼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找出随身携带的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西裤上移露出了小一截纤细苍白的脚腕。他不像是坐在案发现场，倒是像坐在高级白领的办公室里，就连身下破旧的椅子也被气质衬得高贵了起来。

    毛利小五郎原本紧盯着他，却又看不出来什么，最后和警察离开了大厅。

    瑞士银行的安东尼奥给他发送了一份邮件，字号偏小的法语和各式各样的表格数据在手机上查看起来极不方便，泷岛薰便将其标记，打算回去再用电脑看 。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蹩脚侦探坐在地上，神情莫测，像是睡着了一样开始推理。

    第一次看到沉睡的小五郎精彩的推理表演，泷岛薰感到些许新奇，一只手虚握着，抵在太阳穴上撑住头。

    “死者佐佐木先生应该是你的未婚夫吧，山中小姐。”

    身上粉色和服印有荷花样式的女人沉默着点头。

    “佐佐木先生是异教的信徒，认为献祭挚爱自己的人可以换来所想要的一切，听起来确实很可笑，但证据就是他的纹身和包里的银质饰品，上网也可以查到这个教会组织的相关内容……”

    “他想要杀掉你却被你发现了，所以你决定先下手为强。利用职务之便在他的抹茶中下毒，而抹茶味道极为苦涩，不容易被察觉……”

    “你甚至还找了泷岛先生来做替罪羊，藏起了他的餐具，打发了包厢附近的其他店员，又知道监控的布置情况，来制造他的‘作案时间’……”

    “所以，关键证据就在你的更衣柜里！”

    经过毛利的一番推理，那个女人已经无法辩解，跪在地下大声哭诉着她还不想死，是佐佐木那个负心汉想要先杀掉她的。

    这出拙劣的闹剧无法在泷岛薰心里掀出任何波澜，警察也很快结案了。

    最后从警局出来时，天色早已经漆黑。彻底戒烟失败的泷岛薰又点了支烟，燃烧产生的白色的烟雾逐渐被黑夜侵蚀。

    “大哥哥，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柯南站在了他身后，佩戴的眼镜在一个奇怪的角度产生了反光。

    泷岛薰直接灭了烟，低头看向柯南，默许了小孩子好奇的提问。

    “为什么山中小姐会确信你一定会去找竹刀呢？”

    泷岛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似笑非笑。

    现在的小孩可真是早熟，他想。

    “知道的太多并不好。但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就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泷岛薰蹲了下来，与柯南平视。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夜里像是布满了池藻的死水潭，深不见底。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问题的答案呢？”

    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江户川柯南呼吸一滞。

    ——

    ——

    夜已经很深了，松田阵平躺在床上实在是睡不着，因为总会想起前段时间小松早纪被收押前说的那些话。

    “好爱祂。好爱祂。好爱祂。好爱祂……”

    被调入搜查一课以来，他经常遇到这种神经质的杀人犯。

    小松早纪满脸通红，双眼迷离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干裂的嘴唇不停的重复着自己的爱意。

    “你已经杀死他了。”松田阵平忍不住开口。

    小松早纪那仿佛被重击一样，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惊愕的表情，“什么？！我怎么可能杀死祂……我那么那么……”

    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座位上嘶吼挣扎起来，被勒住拘禁的地方蹭出血痕，晃动的座椅在地板上发出刺耳声响。

    松田阵平看着她紧皱起了眉头，小松早纪却又忽然咯咯的裂开嘴笑了起来。

    “你说的不会是阳太吧？我不喜欢他，他是美咲的男朋友，是个二手货……”

    少女笑着仰起头，监禁室的白炽灯很耀眼，被她自己摇晃混乱的头发铺在脸上遮住光，像是回忆到极美好的事情，“我爱的是祂，是祂才对……”

    “他是谁？”

    兴奋的小松早纪转过头，隔着铁栅栏紧盯着眼前的警官，小声说着：“祂就是祂，也许是上帝？也许是什么别的东西，我说不准……但我爱祂……”

    看来这个人只是胡言乱语，松田阵平的耐心被耗尽，打算离开喊来要带走她的同事。

    “不对，这不是爱。低贱之人怎么敢爱祂呢……我，我，我敬仰祂，害怕祂……”

    “无法不听从祂的命令……人们看到祂都会发狂的……”

    小松早纪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松田阵平离开了那里，没有察觉到刚才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诡异的感觉总是在夜里骚扰他。

    松田阵平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夜深人静，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