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雪：“你看见王舟没，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这两天，她和王舟的接触，仅限于打了几个通讯。王舟那边还总是接不到，实际上就打通了一次。

    那次通讯里，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王舟就被叫走，又去工作了。

    嵇雪前两天病着，被迫躺在床上休息两天。今天，她身体好了很多，开始感到无聊了。

    沈钰：“老师在指挥部，我昨天见了他一面。他特别忙的样子。今天，好像他要亲自去前线。”

    嵇雪：“啊……”

    她惊呼出声，呆住，然后喃喃说：“他不会有事的，是吧……”

    沈钰的声音有些涩：“不会的。”

    嵇雪：“他都没和我说这事。”

    沈钰：“可能，老师不想让您担心。”

    嵇雪：“可是，我是他的向导，为什么这都不和我说……”

    嵇雪说着说着，声音弱下来。

    这次，沈钰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沉默。

    嵇雪出神一会儿，瞥了沈钰一眼，忽然，注意到他衬衣领口露出的一截绷带。

    嵇雪：“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沈钰的手下意识按向领口，有些局促：“嗯。”

    嵇雪：“怎么弄的呀？”

    她这才注意到，他也不太有精神，有点带病的样子。

    沈钰：“前天作战时，我中了激光武器，做了一个小手术。”

    嵇雪这才明白，为什么沈钰没有和其他士兵一起上战场，而是和她一样，待在营地。原来，他也是个病号。

    嵇雪在白塔工作过不短时间，见过很多哨兵。她知道，只是受了皮肉伤的哨兵基本都会继续作战，能有病假的，都是伤得十分严重的。

    沈钰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做的估计不是什么小手术，而且，他的基因异化度多半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程度，所以，军部才在大战前放任一个B级哨兵在营地休养。

    不是他们不想让他上，而是，他的情况已经不适合作战，去了，非常可能折损在战场上。

    嵇雪：“那你的基因异化度怎么样了？你找向导了吗？”

    沈钰：“还好吧。”

    嵇雪：“‘还好’是多少？”

    沈钰：“……不高。”

    但嵇雪已经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沈钰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下意识想抽手，可是，被她握住后，感到手上的触感，他怔住。

    嵇雪：“你，你的异化程度已经20%了吧……”

    沈钰终于承认：“昨天测是21.3%。今天应该降了一点。”

    嵇雪：“你没去找向导吗？”

    沈钰：“找了，还在排队。”

    嵇雪：“什么时候排上？”

    沈钰：“下周一。”

    嵇雪：“怎么会如此……”

    沈钰是B级哨兵，在向导接诊体系中是优先的，排队找向导，不至于排几天。

    这只能说明，前线的向导力量已经非常透支了。

    嵇雪下意识说：“我来给你净化吧。”

    沈钰很吃惊：“不，我没事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您，没有这个意思。”

    之所以前线向导透支，也没叫嵇雪去为士兵净化，是因为她是王舟的契约向导。

    必须让她保持一个精神力充足的状态，以应对王舟身上可能发生的意外。

    尽管嵇雪实力已经达到C级，但和王舟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她为王舟做净化，需要投入全部的精神力。

    所以，军部宁可让她闲着，也不能让她去给伤员做净化。万一王舟需要她，她却精神力不足，那就完了。

    嵇雪说完，也感到有些不妥。可能是因为她在白塔待了一阵，看到伤兵就想治，所以才脱口而出这句话吧。

    略感尴尬，嵇雪移开视线，抚了抚额边垂下的一缕长发。

    嵇雪：“好……那就等一等。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

    沈钰点点头。

    两人坐了一会儿，没什么话可说，很快，沈钰主动辞别。

    嵇雪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离开，合上门。

    但她没有走开。

    在房间憋久了，很无趣。

    等沈钰走远，她也出门了。

    她所在的营区位于撒玛罕最大的军事基地，设施一应俱全，从健身房到酒吧咖啡馆都有，宛如一个微缩小世界。

    外面唯一的缺点，就是哨兵太多。

    嵇雪戴着墨镜帽子，走进室外的灼人的阳光。她带着保镖，去了基地生意最好的酒馆。

    她在街边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时不时喝一口冰酒。

    基地里只卖低度酒，对她来说刚刚好。

    下午时分，太阳很烈，很少有人在外面活动，但等到傍晚，街上人就多了起来。

    或者说，哨兵变多了。

    嵇雪对周围哨兵的存在更敏感，当她感到哨兵越来越多，精神世界积攒的压力变大时，她喝了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

    嵇雪：“我们走。”

    作为一个向导，最好不要在有很多需要治疗的受伤哨兵的区域久待，这是每一个向导都有的警惕心。

    来路上哨兵很多，他们换了一条路回营地。

    路过一栋建筑时，嵇雪突然眼前发黑，差点站不住。

    保镖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嵇雪缓了几秒钟，才能再看清眼前的事物。

    嵇雪：“这栋楼是干什么的？”

    不需要保镖回答，她就一眼看到建筑物上硕大的白塔徽记。

    这里是白塔的病房。

    那就是说，里面有很多伤兵。她反应这么强烈，说明里面的伤兵肯定不乏等级高的、伤得严重的。

    这些异化的精神世界仿佛形成一个黑洞，而她正站在黑洞的边缘。

    他们只是在这里站了站，白塔病房就有人注意到他们，透过窗子望来。

    嵇雪无意识对上窗户内苍白的脸，那脸孔上的眼睛深深凹陷，明显异化。

    保镖：“小姐，我们走吧。”

    嵇雪点点头。

    远离了白塔病区，她才感到好一点。

    回了营地吃过晚饭，晚上，她洗了个澡，就早早休息了。

    只是，躺在床上，她总觉得自己状态有些不对。

    也许是因为白塔病区那糟糕的能量场，勾动了她的精神世界，令她无法平静。

    高级向导一般很少被派到前线，正是因为他们虽然强大，却比普通向导更加敏感，更容易被大量哨兵的糟糕精神图景影响。

    嵇雪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后悔今天出门。

    净化是向导的天性，她经过白塔病区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净化的冲动。

    可是，她不可能这么做。她要保存好精神力，以备王舟的需要。

    她的精神力被勾动，却不能净化，而是只能不断压抑自己，抗拒向导的本能。

    这让她很不舒服。

    嵇雪忍了一个小时，情况只是变得更糟。不得已，她下了床，给自己的医生打通讯。

    医生那边是凌晨，嵇雪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睡眼惺忪的医生出现在投影中。

    医生：“姬小姐？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嵇雪把自己情况讲了讲，医生面色郑重很多。

    医生：“那您应该是产生向导应激综合症了，您看一下药箱，我给您提前备好这方面的药物了，您先吃两片，观察一下，明天早上我再给您看看。”

    嵇雪：“好吧。”

    这也是嵇雪预料的结果，她叹一口气，从药箱里翻出一些药片，咽了下去。

    不安地睡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早，嵇雪感到自己有点发烧。量了量体温，果然，她没猜错，她就是发烧了。

    嵇雪长长叹气，又一次连线医生。

    医生：“那，您每次吃的再加一片吧。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和我说。”

    嵇雪遵从了医嘱，到晚上，果然不发烧了。

    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的状况没有随着用药而缓解。

    想一想，这也正常。如果吃药能治精神世界的问题的话，那哨兵还要向导干什么呢？

    嵇雪又一次联络医生，问出了这个问题。

    嵇雪：“我总觉得我的精神世界出了点问题，这该怎么解决？”

    医生沉吟了片刻，问：“您现在和王舟大人在一起吗？”

    嵇雪：“问这个做什么？”

    医生：“所谓向导应激综合征，需要的是精神世界的疏导，也就是，顺应本能，去做净化。如果王舟大人在，您去和他做净化，应该就能解决您精神世界的问题了。”

    嵇雪：“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通讯，嵇雪发呆。

    她要去哪里找王舟？王舟已经进入通讯静默区，根本联系不上。

    就算王舟能联络上，又是否会因为她这点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把战事放在一边，专程来找她呢？

    算了，问题不大，忍忍吧，等王舟回来，找她净化。

    他都去作战了，肯定会受伤，肯定需要她净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