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的病日渐好转，两周后，他被从医疗舱中挪出来，以病人的身份，在枫丹白露的客房住下。

    他是在一次净化后恢复意识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守在病床前的嵇雪。

    嵇雪已经从沈钰最近的身体检查中得知他即将醒来，对沈钰忽然睁开眼，不算惊讶。

    嵇雪冲沈钰笑了笑。他可算醒了，她的净化没有白费。

    像所有刚醒来的人一样，沈钰满面恍惚，接着，他盯着嵇雪，说不出话。

    嵇雪：“这里是枫丹白露，你是安全的。我去叫医生。”

    说完，她转身离开，却听沈钰在背后说了一句“等等”。

    嵇雪转过身：“怎么？”

    沈钰却收回视线，轻声说：“没什么。”

    嵇雪不再多说什么，去找医生了。

    沈钰是哨兵，身体素质过人。基因异化度降下来后，他一天比一天好转，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像正常人一样，可以下床活动了。

    王舟工作特别忙，基本见不到人影。偌大一个枫丹白露里，时常只有嵇雪和沈钰，一主一客。

    沈钰主要在自己房间活动，有时候出门散散步，偶尔碰见嵇雪。

    嵇雪见了他，有时候和他聊两句。

    嵇雪：“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钰：“已经好转很多了。太感谢姬小姐了，如果不是你，我这下子真就完了……如果姬小姐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还不清这些恩情，但是，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尽力的。”

    嵇雪：“不至于不至于，别有这么大心理负担。能把你救回来，我和王舟都开心。你先在枫丹白露住着，养好身体再说。王舟今晚回来吃饭，我们一起吃。你想吃什么？我让管家安排上。”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天气很好，湖面凉风吹来，路边柳条飘拂。

    这里是枫丹白露，没有战火和硝烟，只有美丽风光，只有她。

    沈钰默默看着面前人的面容，几乎不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

    受伤失去意识前，他在极短的一瞬闪过万千念头。他知道，只要他没有脑死亡，就会有人来救他，他还会醒来。但他也害怕，怕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嵇雪。

    他以为自己会在首都星的白塔醒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嵇雪。

    一直到嵇雪离开，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的样子。

    是嵇雪，为他做了净化。

    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老师怎么会和他分享嵇雪的净化呢……

    但这就是发生了。

    嵇雪不是普通的净化师，而是老师的契约向导。一般来说，有契约的向导是不会和契约者以外的人做净化的。

    这种例外情况，总是有着一丝暧昧而令人遐想的色彩。

    当然了，这种情况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们之间也只发生了净化，没发生别的什么。

    可偏偏，他的心思并不清白。

    晚餐很丰盛，但沈钰对食物没多大兴趣，他打起全副精神掩饰自己，生怕自己的不对劲被王舟觉察到。

    不过，他似乎多虑了，整场晚餐都很融洽，王舟没有一点怀疑他的意思。

    王舟：“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彻底养好了伤，再去工作。可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太叫人担心了。”

    沈钰：“可是，军部让我尽快回前线。”

    王舟：“我会和他们说的。军部不缺你一个B级哨兵，可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却不能少了你。”

    沈钰低下头：“谢谢老师。”

    他必须掩饰自己的开心，掩饰自己为能够留在枫丹白露而狂喜。

    他悄悄瞥了嵇雪一眼。

    嵇雪托着腮，笑着说对沈钰说：“枫丹白露很久没有客人了，你就住下来吧。”

    嵇雪挺乐意沈钰住下。反正，有那么多客房，空着也是空着。让沈钰留下来，这座庄园里也多了一丝活气。

    晚餐结束后，嵇雪挽着王舟的胳膊，上了楼。

    晚餐时，碍于沈钰在场，有些话没法说。回到卧室，关上门，嵇雪才开口。

    嵇雪：“我买了一件新睡衣，你要不要看看？”

    她有一段时间没和王舟亲密了。她要净化沈钰，消耗太大。王舟也总是在忙，两人就没做什么。

    然而，他们是契约向导和哨兵关系，他们做过太多次净化，已经形成了一种稳固的能量联结，是共生伙伴。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有能量的交流。

    再加上，这段时间给重伤的沈钰做净化，她只能给沈钰净化，却不能和他有过多接触。这让她的精神世界的状况更加岌岌可危。

    她需要王舟来平衡她的精神世界的压力。

    新睡衣是蕾丝的，特别适合她。嵇雪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她不信王舟会不喜欢这样的她。

    嵇雪：“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王舟：“当然，非常美。”

    她笑着走到床边，在王舟身上坐下。

    她虚虚揽着他的脖颈，贴上了他的脸。

    接着，她感到她被他抱住，塞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从她身上离开时，她怔住了。

    王舟：“早点睡吧。”

    怎会如此？嵇雪难以置信。

    王舟以前可不这样。

    她不死心，伸手去够他：“真的不吗？”

    王舟捏着她的手腕，动作温柔却坚定，把她的手塞回去，安抚地说：“改天，好吗？”

    嵇雪大感震惊，但见王舟拒绝得这么果断，她知道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为什么？总不能是他不行了吧。嵇雪气鼓鼓地想。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这么问出来。

    她只好翻了个身，生闷气。

    她和王舟也要迈入欲求不满的年轻妻子和无奈的丈夫这个阶段了吗？

    不对，他们甚至还不是夫妻。

    还是说，王舟不想成为她宣泄精神压力的出口？思及此，嵇雪心情变得复杂。

    算了，不管了，改天再说吧。

    嵇雪没有想到，王舟居然真的打算清心寡欲下去。问就是回头再说，没完没了。

    嵇雪很想和他正式谈谈这件事，但总是找不到好机会，只能闷在心里。

    沈钰还需要继续净化，她准备负责到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在沈钰面前，嵇雪并不提她和王舟的事情，并努力掩饰两人间的不和。

    这天，嵇雪一如既往地在净化日敲响沈钰的房门。

    房门立刻被拉开，沈钰出现在门后。他一身正装，表情很正经。

    嵇雪笑了：“哎呀，别这么正式嘛。”

    沈钰做事一板一眼，搞得她也怪紧张。她随意惯了，可是，一见严肃认真的沈钰，就不得不像沈钰那样，紧绷起来。

    沈钰：“好的，嵇小姐。”

    他依然非常正经严肃。

    嵇雪无话可说，便不再说什么，在小沙发上坐下。

    等她坐下后，沈钰才在她对面坐下，中间空着一段沙发。沈钰一直挺有距离感的，嵇雪习以为常。

    嵇雪：“你的异化度稳定下来了吧？”

    沈钰：“昨天测是14%。”

    嵇雪松了一口气：“好，那基本上安全了。”

    沈钰：“这完全是要感谢嵇小姐……”

    嵇雪：“哎，你又来了，不用再说了。别太在意，以后小心点，少受伤就好。”

    沈钰：“我一定。”

    嵇雪：“让我看看你精神世界的情况吧。”

    沈钰闻言，站起身，坐在了嵇雪身边的沙发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可以闻到嵇雪身上很淡的香气。

    嵇雪专心致志，把纤细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上。她的手有点凉，让他很想把它拢在手心，好好温暖一下。

    沈钰快速眨了眨眼，驱散了心里的念头。

    嵇雪：“来，先喝点水吧。”

    她发现，沈钰可能是太紧张了，精神世界不太容易进入。

    做净化时，房间里没有佣人。嵇雪自己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

    她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两口。她今早忘了喝水，还真有点渴。这茶水很香，她多喝了两口。

    沈钰拘谨地说了一句谢谢，双手捧着另一杯，也喝了几口。

    嵇雪：“这茶还怪好喝的，回头让管家多准备些来待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沈钰。这样一打岔，沈钰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那么，她的净化可以推进得更顺利了。

    这时，她感到嗓子有点痒。这茶水唯一缺点就是有点太浓，喝了反而更口渴。

    嵇雪准备赶紧净化，净化完，再去喝水。她吞咽了一下，缓解喉咙难受的感觉，接着，就抚上了沈钰的手。

    沈钰的手很热，他的精神世界，有些不同寻常地活跃。

    这不对吧，他刚才还很紧张呢。

    稳妥起见，嵇雪准备撤回自己的精神力。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撤出，就感到，自己触碰到了沈钰的精神世界。

    如果说，以前和沈钰的净化，就像一片云接触到另一片云，处在有形无形间，可以控制；那么，这一次，她像是陷入了一滩流沙，周围致密而粘稠，将她牢牢包裹束缚。

    这样一种窒息而交融的感觉，她只在和一个人做净化时有过。

    嵇雪惊恐地意识到，要出大问题了。

    可是，她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