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看完最后一页，感慨的把书合上，正要把它放回原本的位置，突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有书架的遮挡，她下意识的把书放到了最里侧，然后从里侧又随便抽了一本。上面正好写着《春光明媚》。

    那本刘斜中午跟她讲的小说？可惜她对他套路一样的拯救世界的剧情并没有一点好奇，她还是更想看刚才那本那样的书。

    “您好，请问您是王女士吗？”

    小希回头，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

    “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青年腼腆的笑着说，“听说阅读室重开了，我想要借一本书。”

    “噢，好的，您要借那本？”

    “是一本叫做《青春爱恋》的小说，我自己找就好。”

    “好，小说应该都在这侧的几个书架上，您找到了还需要来我这里登记一下。”

    “好的。”

    青年很有礼貌，找到书后立刻来找她登记。

    “写上您的姓名，工号，借的书的编号，借书日期就好。”

    青年伸手拿起桌上的笔，小希看见对方毫无遮挡的银白色机械手臂愣了一下。再看到对方写的名字和数字都跟机器印出来的一样，彻底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人终究跟她不一样。要是那本书上说的是真的，那整个复兴城的人，应该全都是那批换了机械器官和机械四肢的人，那这里还算是人类文明了吗？

    想到这里，小希突然就有一种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而她身处在一群怪物之中，逃脱无门的错觉。

    不不不，就算他们身上有机械装置，但是他们还是人……吧。他们肯定是人啊！他们有人类的思维，人类的处事习惯，人类的生活方式，这怎么能不算人呢，真是……自己吓自己。

    “谢谢你，我会在一个月内来还书的。”

    “不用谢。”小希微笑的送走这个青年。在青年走后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

    可能是大家都知道阅读室开张了，一下午好多人来借书。小希本来有点社恐，生怕碰到一些胡搅蛮缠的人，质问她凭什么一个月就要换书。

    或者问她一大堆问题的人，一个月没还会怎么样呀，书脏了怎么办呀，可是这本书本来就有点脏啊，你们不会到时候说是我弄脏的要我赔吧。

    结果大家都特别礼貌，每个人走之前还都向她保证，一定在一个月内把书还回来。

    这样的工作简直就是身处天堂。

    到了下班的时间，小希开开心心的拿着另一本《机械器官移植后遗症》回家了。

    刚踏出门，果不其然，又看见了刘斜。

    刘斜看见小希就跟看见骨头的狗一样，眼睛发光的靠过来。

    小希一个撤步，再次跟他保持了安全距离。

    “你下班了？”

    “嗯。”

    “你今天看的什么书啊？”

    小希想了想，随口说，“青春爱恋。”

    “青春爱恋，我没看过哎，讲了什么？”

    小希使出糊弄大法，“我还没看完，看完再跟你讲。哎对了，我才发现，你姓刘，跟刘首长一个姓哎。”

    刘斜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小希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刘首长是我的亲哥哥。”

    小希眼神轻转，“难怪你们长的有一点点像。”

    刘斜眨了下眼睛，“是吗！？你是第一个说我们长的像的人。其实我哥哥更像爸爸，我更像妈妈。”

    小希又笑着说到，“确实不是特别像，但是还是有一点像的。”

    哈哈，废话文学可算叫她玩明白了。她就感觉这个刘斜身份不一般，果然，是头头的直系亲属。

    这俩天她总感觉对方在追她，可是他又没明说，她直接拒绝像有点自作多情。最主要万一对方恼羞成怒，跟刘首长一说把她撵出去咋整。

    小希持续敷衍糊弄，还好五分钟不长，很快就能糊弄过去。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希再次从熙熙手里接过饭盒，这次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熙熙跟她的对话每次都是那几句，“姐姐这是你的午饭/晚饭”“不用谢姐姐我走了”“拜拜”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能是小孩子的用语习惯，但是熙熙每次热情的语气都是完全一样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每一天都精神如此饱满，一天闹脾气都没有？就连大人都做不到。当小希抬起头再次仔细观察的时候，她看见熙熙那每次都一模一样的没有丝毫瑕疵的笑容，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她手一抖，盒饭直接掉到了地上。

    熙熙低头看着盒饭，一动不动。

    小希感觉自己头发都被吓的要立起来了，浑身的关节都好像黏住了一样。僵硬的看着低头不语的熙熙。

    熙熙突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小希，小希吓的猛的后退一步。

    熙熙再次扬起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热情的说，“姐姐这是你的晚饭。”

    小希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盒饭，“好，我拿了我拿了。”

    “不用谢姐姐，我走了。”“拜拜。”

    小希的嘴唇苍白，颤抖的最后也没给出回应。熙熙也并不在意她给没给回应，确定盒饭送到她的手上就立刻走了。

    看见熙熙蹦蹦跳跳的走远，小希猛的关上门，腿软的直接扶着门坐地上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她一直觉得很可爱的小男孩，可能不是“真”的小男孩。

    她一下就想起今天看的那本书里写的，“换了机械心脏的人，会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他们会逐渐失去人类的情感，变成只会听从命令和指示的机器。对相似的事情只能做出完全相同的反应，无法变通。”

    “因为他们诡异的笑容，导致他们的家人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最后第一批机械心脏移植患者，分分意外去世。”

    小希想起刚刚熙熙的反应，跟这本书里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熙熙是被换了机械心脏？为什么呢？因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不对！不只有熙熙！还有其他小孩！那些小孩全是被移植了心脏！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她询问扫帚和拖布在那里，那个小孩却一直重复要带她去找刘斜。而刘首长叫来另一个孩子，给了明确的指令后那个孩子就立刻执行。

    还有每天来收盒饭的珉珉……他们全是跟熙熙一样的，所以他们全被移植了机械心脏？为什么呢？他们全有先天性心脏病？

    小希这蹲晚饭吃的心不在焉。吃完就立刻拿起《机械器官移植后遗症》看了起来。

    她打开书，挑灯夜读，看到一半大惊失色。

    这本书竟然收集了大量机械器官移植后患者的身体数据，而让她大惊失色的原因是。这里面竟然记载了机械心脏移植后的临床表现和身体数据。

    而这本书能收集到这么多机械心脏移植后的患者身体数据是因为，那些被移植了机械心脏的人，根本没有意外去世，而是被他们的家人买给了实验室！

    而实验室的数据表示，移植了机械心脏后，除了血变成了淦以外，他们的大脑几乎无法放出脑电波。一个更加离奇的发现是，他们几乎停止了生长，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长生不老。

    根据这一特征，他们对其他机械器官移植的患者进行了检查，发现只要是移植了机械器官的人，体内都含有不同程度的淦。并且，淦越多的人，体内细胞更迭代谢的就越慢，也就是说，寿命越长。

    无法用科学解释这一奇怪的现象。虽然淦可以延长寿命，但是淦带给人的危害也显而易见，它会让人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小希双手颤抖的翻看下一页。

    残忍的科学实验证明，虽然他们获得了永生，但是受伤依旧会死……

    而这项研究距离现在已经……1000年了。

    而她看的上一本书中说，现在存活下来的人类，是第一批器官移植的受益者。他们之后，再无医院敢进行机械器官移植。

    真的毛骨悚然了，刚刚乖巧可爱叫她姐姐的小孩可能已经几百岁了。刚刚像金毛犬一样热情追求她的阳光男孩可能已经上千岁了。

    她碰见的每一个人，热情的熙熙，腼腆的借书青年，活泼的刘斜，儒雅的刘首长，温柔的蒋阿姨，可能每一个都是上千岁的老妖精。

    她一个年纪没人家零头大的，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茫然无知的小白兔，真的不会被他们拆了吃肚吗？

    害怕的情绪过后她莫名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但是说实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那个绑她来的槃戚，都对她特别好。

    温柔礼貌，热情开朗，就连刘斜，除了动不动就靠近她以外，也对她十分照顾。

    其实她有一刹那对这里是真的产生了归属感的，所以她才想帮助他们摆脱文明灭亡的命运，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可……千年的老妖精真的需要她帮助吗？小希有点茫然和疑惑。

    但……他们也是受害者啊，谁希望自己变成这样呢，就算生命延长又如何。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体验世间百态，悲欢离合，种种不一样的记忆带给我们的不一样的情感吗？如果感受不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已经够可怜了，她不能用有色眼镜去看他们。

    但小希好像没有意识到，被有色眼镜看的也可能不是他们，而是这里面唯一是人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