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希上一次见“吧唧”嘴拱饭的生物,是猪圈里待宰的骟猪。混合着各种杂粮蔬菜的菜糊,糊了半张猪嘴。
那吃相,就跟隔壁桌那只粉头发的繁育人一毛一样!
当然,她身边的胖墩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沾满油渍的胖手抓起整块牛扒塞进嘴里,牙齿用力咬合,从边缘撕下大块的肉排。
人宠餐厅的牛扒没有五分熟或八分熟的概念。
全熟的肉质有些老,胖墩儿咬得费劲,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显得表情狰狞。
浇在肉表面的黑胡椒汁沿着纹理下滑,最后滴落在白衬衫上,蜿蜒出一条条泥泞。
“贾啊,咱能别老用手吃饭吗?”席希刚拿起人宠专用湿巾,胖墩儿自觉将脏脸凑过来。
“希啊,你自己抬头看看,谁像你吃饭这讲究?”
讲究吗?
席希蹙眉。
她爸妈要是看她用手抓饭,能一巴掌把她从饭桌边扇地上去。
又不是三岁小孩,咋能这点规矩都不懂。
“你爸妈以前是怎么教你吃饭的?”席希问。
“就这么教的啊~”贾小人一脸理所当然,“大家都这么吃!”
小胖墩说的“大家”并不包括猫猫们。
人宠餐厅里的猫猫们仪态大多优雅,他们会将牛扒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再使用金属叉子喂进嘴里,不会弄脏一点嘴边的毛毛。
反观他们身边的人宠,吃个饭跟打仗似的,七零八落。
甚至有几个淘气的,会用手指沾油汁在桌面画地图。
那画面,就……挺让席希手痒痒的。
恨不得教对方如何做人。
上次席希来的时候,大狸花带她进的包厢,这次或许是因为来得晚,所以只能坐在大厅里。
小胖墩吃完手里的牛扒,伸出舌头将嘴边的黑胡椒汁舔一圈,只留下部分油渍在下巴和脸侧。
平时大多是他猫爸给他喂的饭,喂一口,擦一嘴。今天的猫爸大概是饿狠了,只顾着自己埋头吃,一点儿没管他这个只会饭来张口的好大儿。
于是,胖墩儿好好的一张脸,让自己嚯嚯的,活像一块发霉的白面馒头。
席希忽然没了食欲。
“希啊,你咋不吃了?”小油爪偷偷扒着她的盘沿,胖墩儿笑得谄媚,“你要是不吃,那我吃了嗷?”
席希闭眼偏头,随意摆摆手。
算了,毁灭吧。
……
席爸爸对席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但席希觉得,大部分时候,她都只能做一个“责人严,待己宽”的无道德人类。
比如——
强制要求胖墩儿学习如何使用筷子,吃一顿不造得那么埋汰的饭。
“希希,这个太难了!我学不会!”细长的两支小木棍,握在胖墩儿手里成“X”形。
西蓝花从半空落进瓷盘里,在边沿滚了半个圈。
席希挑眉:“学不会?”
很好,那别吃了!
对面的俩猫放下手里的刀叉,举起腕上的简讯器开始录像。
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但人宠学猫吃饭的场景可不常见。
小胖墩哭丧着脸,试图用可怜相打动席希的恻隐心,“希希,为啥一定得学猫吃饭啊?手抓不是更方便吗?”
席·没有心·希表示不吃这套,她反问:“蝌蚪文那么难你都能学会,吃个饭而已,还能难得倒你?别墨迹,什么时候夹起来,什么时候喂嘴里,要不就饿着!”
她伸出两指,在两人眼前比划着。
我会盯着你!
小胖墩这下真要哭了,他瘪着嘴,“希希,其实我根本看不懂猫猫文,我那会儿就是想让你注意我……”
“看不懂?”席希压下眉头,“那你当时教我的‘喵语’和‘喵字经’呢?”
“我编的……”
席希冷笑,“贾啊,你知道什么是‘罪加一等’吗?”
小胖墩使劲眨巴眼,半天才挤出两颗泪,“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就让我吃一口吧!求求了!”
“……行,那你张嘴。”席希伸手在虚空一抓,然后往胖墩儿嘴里一抛,“闭嘴吧!”
胖墩儿发出疑惑:“这啥也没有啊?”
“你没有感受到来自西北的空气吗?”学不会好好吃饭,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喝了半肚子风的胖墩儿决定和饭搭子绝交一周。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的。
第二天早晨,仍在睡梦中的胖墩儿被拎进席希家,挎着个屁脸坐在餐桌边。
谁家好人大早上吃白米饭配青豆炒胡萝卜丁啊?
贾小人第N次夹豆失败,撇着嘴角朝席希疯狂输出——
“希希,我诅咒你以后吃薯片打不开包装袋!喝奶茶没有吸管!吃西瓜没有勺!”
席希咽下嘴里的胡萝卜丁,淡定回一句:“反弹。”
小胖墩就此破防。
“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
小胖墩拒绝再和席希拼饭。
根本就吃不饱。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席希向他提出诱人的条件,如果他愿意和她一同学习猫语和猫猫文,每学会一个字,就让他吃顿饱饭。
猫爸戒了胖墩儿的宵夜,他的体重超过人宠的平均值,已经影响到他的健康。
所以对于席希的“刻意虐待”,加菲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饥饿折磨得眼发绿光的胖墩儿,就这么陷入坏女人的陷阱。
一周的时间,席希已经掌握了部分音标,且能听懂一些常用词。
可胖墩儿还不会。
加菲存疑,借着大狸花带席希体检的机会,顺带将自己的好大儿送去人宠医院测了智商。
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胖墩儿的智商竟然没达到及格线。
这下成真·弱智了。
“希希,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贾小人撂下狠话。
席希正在临摹蝌蚪文,没仔细听胖墩儿说话。待她听到话音抬眼,只看到一条肥胖的“八爪鱼”扭扭晃晃地跑远。
拼好饭至此终结。
——
翟曜邀请贾工和他的人宠来家里吃饭的原意,只是不想要浪费食材。
他家希希一会儿一个想法,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眼睛饿。
有猫愿意分担剩菜,翟曜一百个乐意。
但自从那只胖墩儿来了家里,一天里除了排泄和睡觉,其余的时间都要和他抢希希。
翟曜不高兴了。
猫好,人坏。
希希除外。
听到贾工打电话来表达不再拼饭的歉意时,翟曜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果然,中秋是一家猫团圆的日子。
这个家,有他和希希就够了。
毛绒绒的猫爪套上一次性手套,翟曜在给做好的月饼压膜。
“大猫猫,你在做月饼吗?”小人崽已经能熟练地爬上加高椅,她撑着桌沿,睁着一双闪着好奇的圆眼睛。
翟曜点头,心情很好:“嗯,是月饼。”
“喵~”他家希希学着他拉长的尾调,转了几个弯。
“月、饼。”猫猫头凑近崽崽,一字一顿的教她。
“喵~喵。”
“宝宝真棒!”湿润的鼻尖轻轻蹭在崽崽的脸侧。他从砧板上扯下一小块冰皮,放到崽崽手边,语气温温又柔柔:“玩儿去吧。”
没听懂的席希拿起冰皮,学着翟曜的动作,将皮压成平面。
……
月饼馅是莲蓉咸蛋黄的。
他家希希喜欢吃甜食,但又不喜欢特别甜的。
翟曜思来想去,最后选择了咸甜口的莲蓉蛋黄月饼。如果做出来的成品小人崽不喜欢,那就都送到贾工家里去。
反正贾工和他家里的那只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翟曜的心里正盘算着,崽崽的声音倏然响起:“大猫猫,可以给我放点馅吗?”
席希捏出来的饼皮小小的,不过她掌心大。
和她一样,小小一只,可可爱爱。
翟曜捏着刮板从碗里刮出一点莲蓉馅,盛进饼皮的中心区。
小人崽低着头,认真地将饼皮收口——
一个小胖团子做好了。
“大猫猫!”崽崽抬高手臂,手心里的小团子举向他,“这是我第一次做月饼,给你!”
空调口不断吹出凉气,翟曜却觉得心口烫烫的,像藏着一轮夏日的烈阳。
猫头压低又压低,大猫张开嘴,锐利的尖牙没有碰到席希一点。舌尖将她手里成型的月饼卷上倒刺,含进嘴里。
小小的月饼都不用嚼,能一口下咽。但翟曜舍不得,这是他家希希亲手做的月饼,他要好好品尝。
毕竟,第一次就给了他。
得珍惜!
*
席希实在不知道那一点月饼为什么能吃这么久。
只见大狸花闭着眼细细咀嚼,合紧的唇面还挂着浅浅的笑。
有这么好吃吗?
席希是厨房杀手。
有一回席爸席妈扔下她去旅行,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外卖吃多是会腻的,但不吃的话又会饿得睡不着,于是席希撑着胆子进了厨房。
那是她第一次煮泡面,却直接将自己送进医院。
病因:食物中毒。
相较其他女孩子来说,席希的饭量稍微大了些。
一包泡面不够她吃,两包又太多。于是,她翻出席妈冻在冰箱里的猪肉片和海鲜,冰都没褪就一股脑全放锅里煮。
泡面煮久了没劲道,席希不喜欢。
锅里的水才滚开没两分钟,她直接握着锅柄,将没熟的肉和海鲜匆匆塞进肚子里。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凌晨的医院里,席希独自拄着吊瓶架子,从化验科一路折腾到感染科。
在跑了五天肚,又打了三天吊瓶后,席希终于病好,只是,命去了一半。
吃完月饼的大狸花毫无不适,她鼓起勇气,决定将第二块月饼奖励给自己。
“大猫猫,明天我们还做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