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累斯萨拉姆的空气里混着咸湿的海风与干燥的沙尘,像一块发霉的粗粝抹布糊在脸上。
程序白站在尼雷尔国际机场的出口,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扯了扯Burberry定制真丝领带,这玩意儿现在活像条上吊用的绞索,勒得他呼吸不畅。
"真是见鬼的地方。"
他盯着航站楼外龟裂的水泥地面,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三十度高温让他的Thom Browne西装成了移动桑拿房,袖口那道该死的褶皱简直在嘲笑他。
像极了董事会那群老家伙画的饼 ,看起来光鲜,凑近全是馊味。
他盯着远处堵车的长龙,嘴角扯出冷笑。那些铁皮罐头在滚烫柏油路上喘着粗气,活像被晒脱了水的蜥蜴。
“非洲效率”他舌尖抵着后槽牙默念,这个词在会议室里被包装成 “未开发红利”,现在却化作黏在皮鞋上的红泥,每走一步都在提醒他:精心计算的投资回报率模型,正在被真实的非洲啃得只剩骨架。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的皮质文件夹,里面装着用三种语言公证过的合作协议,纸页边缘已经被他捏出毛边。不是紧张,是嫌恶。嫌恶这粘在皮肤上的汗,嫌恶远处小贩用斯瓦希里语的叫卖声,更嫌恶自己此刻必须扮演的 “国际投资者” 角色 。
接机区几个本地司机举着歪歪扭扭的姓名牌,程序白扫过那些汗津津的脸,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他的助理马术居然敢让他在这种地方等?看来年终奖是该考虑喂狗了。
明明该坐在 Mayfair 区的俱乐部里品单一麦芽,却要在这鬼地方跟穿蜡染衬衫的当地人讨价还价。
远处突然扬起一阵红色沙尘,某辆疑似上世纪产物的丰田轿车正歪歪扭扭驶来。程序白眯起眼睛,镜片后闪过寒光。马术那张过分殷勤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程总!路上遇到游行,耽搁了……"
"所以?"程序白站在原地,皮鞋尖不耐烦地敲打地面,
"需要我给你颁个‘非洲路况体验奖’?还是说,你打算靠这种效率在草原上赛马?"
马术的脸色瞬间比乞力马扎罗的雪还白,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敢接话。
"程总?"
这声中文像颗裹着蜜糖的石子,砸进程序白被高温熨烫得烦躁的神经。他转过身,视线先落在女人卡其裤膝盖的磨白处,那磨损的弧度比他定制西装的走线还碍眼。
林梓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硬纸板,末尾那个笑脸画得歪歪扭扭,像随手抹上去的奶油,让他想起伦敦杰明街老店橱窗里被顽童 Finger 划过的巧克力。
“我是林梓,你的翻译” 她主动伸出手,掌心有薄茧,像是常年握笔或干粗活留下的痕迹
“合同里说的五万酬劳,先付一半没问题吧?我得去换点先令。”
程序白挑了挑眉,
"林梓" 他拖长语调,舌尖抵着后槽牙
女人掌心的薄茧擦过他指尖时,程序白下意识皱眉。这触感不像他习惯的羊绒手套,倒像砂纸磨过大理石台面。当她开口要预付酬劳,他盯着她鬓角的碎发,那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白皙皮肤上,像故意摆拍的时尚大片,拙劣又刻意。
这女人和他预想中穿职业套装、毕恭毕敬的翻译截然不同,倒像个临时被拉来凑数的。他抬手示意秘书递支票,握着钢笔在纸面上顿了顿,语气冷淡:
“半个月五万,你知道我的需求不仅是翻译。”
他晃了晃笔尖,墨水滴在支票边缘晕开,像给这场交易盖上嘲讽的邮戳。
“知道,盯地头蛇、谈合作、看场子。”
林梓接过支票,瞟了眼数字,利落地折好塞进裤兜,动作熟练得像是收钱收惯了。
林梓折支票的动作让他冷笑,这女人把纸钞塞进裤兜的姿势,跟他在赞比亚矿区见过的猴子藏坚果如出一辙。程序白盯着她,心想这女人倒是胆大,敢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我见多识广”的姿态。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凑近,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压低声音道: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想压当地人工资找地头蛇当监工,这事我只负责传话,不担责任。”
程序白突然闻到她发间混着的柑橘香。这味道不该出现在尘土飞扬的机场,倒像他公寓里那瓶被束之高阁的 Dipygus 香氛,带着某种精心设计的闯入感。
机场外的阳光突然刺眼起来,程序白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直接到近乎冒犯的女人。琥珀色的瞳孔,笑起来时若隐若现的小梨涡,还有那副“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表情。
提前一个星期过来?
他扯了扯嘴角,往后仰了一下,拉开距离,心里冷笑,她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像是能吃苦的?怕不是随便逛了两圈就回来糊弄他。
秘书马术适时接话:“程总,人齐了,我们先去看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