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沙发上，谁也不说话。
江秋妤急促不安低头搓着衣角，身旁的李芸香借着余光把江秋妤的一举一动捕捉地清清楚楚，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异常，于是为了活跃气氛，便起身问：“你要不去我房间看看？”
江秋妤连连点头，急忙起身跟在李芸香身后。
上二楼后，李芸香把门一开，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场景让江秋妤吃了一惊。
她没见过这么乱的屋子，书桌上叠满了书，每本都只翻了几页，就连地上也堆满了报纸，文章。
江秋妤踮起脚，小心地避开躺在地上的纸张，每一步都尽量落在空隙中。
李芸香回头揉揉脑袋，说：“哎呀～让彩云姑娘见笑了，你不必拘束，地上那些纸都没什么用了，踩着也无妨。”
“需要整理一下吗……”
“不用不用……”她话还没说完就迅速收起笑颜，急忙上前说：“当心脚下！”
江秋妤感受到有什么绊住了她，整个人一下子向前倾去，李芸香在飘散的纸张间眼疾手快，连忙扶住江秋妤。
顺势，江秋妤扑在了李芸香怀里，她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与柔软，心脏如同激烈密集的鼓点在胸膛中跳动着，她赶紧正起身子。
“抱歉……”江秋妤慌忙往回退了几步，害羞地用袖子遮住嘴。
李芸香看江秋妤没什么事，于是蹲下身整理散落一地的纸张说：“是我的不对，下次我把房间理干净了再叫你。”
江秋妤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李芸香床边叠成一摞的卷子踢翻了，连忙蹲下来说：“我来吧我来吧，不用麻烦李小姐了。”
“你歇着就行了，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踢翻的让我来理就行了。”
推脱了好久，李芸香一屁股坐在床上摆摆手说：“反正地上够乱了，再乱点也无所谓，而且都是用不到的，不用管了。”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再客气下去也不合适，只好作罢。
江秋妤拉开椅子，坐在椅子上看起桌上书本中的内容。
见江秋妤不说话，李芸香撇嘴心想
［彩云姑娘这也太见外了……］
于是李芸香起身，趴在椅背上套着近乎
“彩云姑娘怎么不和我坐一块？啊～那正好，我来给你盘发。”
李芸香纤细的手指顺起江秋妤的头发来，弄的江秋妤痒痒的，好不容易平息下的心跳此刻又像小鹿乱撞。
轻盈蓬松的发丝，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李芸香一边拨弄着江秋妤的长发一边哼起小曲来。
“是胡芬小姐的曲吗？”
“嗯？”遇上了和自己品味相同的人，李芸香心里也是高兴极了：“你也喜欢听她的曲啊？和我一样有品位！”
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江秋妤也高兴起来：“虽然胡小姐名气不大，但是曲调别有一番味道，所以我才喜欢她的歌。”
李芸香笑着点点头，说：“调子我倒不注意，我比较关注的是胡小姐写的词，很有意思啊。”
江秋妤尴尬了，她反倒不怎么关注词写的是什么，也许这就是俗人和文化人的差别吧。
江秋妤的脑子飞快的转起来于是附和着
“是，胡小姐的词我也又在关注着，很有深意，这也是我喜欢胡小姐的原因之一，毕竟词才是曲的精髓。”
仅仅是一瞬间的失措也被李芸香逮住了，她笑笑没说话，只是把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往江秋妤的头发里一推，头发就这么盘起来了。
江秋妤在楼里满足的是爱好淡雅的文官墨客，因此从没怎么打扮过自己的头发，她望着镜子里别样的自己，稍稍欣喜地小幅度摆弄着，但是马上又端正的坐起来，生怕被李小姐看了笑话。
“所谓伊人，在我前方，真漂亮啊彩云姑娘。”李芸香，拍拍江秋妤的肩，说：“哎呀～要是能和彩云姑娘做朋友就好啦，你不用迎合我，我也不必奉承你，毕竟咱俩这么投趣对吧～”
这种话江秋妤听得多了，她说：“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哪里——”李芸香说，“我都还没深入了解过彩云姑娘，这怎么算得上朋友？”
江秋妤闻言，沉默片刻说道：“我叫江秋妤，尚未提字，您怎么唤我都可以。”
“好呀！说起来我欠你家巷口一家衣服店的老板娘四角钱好久好久了，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请你代我交给她！”说着李芸香从抽屉的钱罐里倒出四角钱。
江秋妤接过把硬币塞到钱包里，道：“客气了，顺手的事。”
“谢谢！说起来小妤你从哪里来的上海？”李芸香问。
小妤？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自己。
“小时候从江苏……移居到上海的。”她答。
“江南水乡，好地方，好地方。”
李芸香问的问题很奇怪，比如喜欢白天还是晚上;喜欢甜口还是咸口;最喜欢的季节和花。不过江秋妤喜欢这样，不必绞尽脑汁的去回应，除了身世上的篡改外，其余的只需表达自己所想。
她摘下头上的发簪递给李芸香说：“李小姐，果然还是散发比较舒服。”
“浓密的头发遮着自己，就像将自己藏起来了一样，对吧？这样确实能让人安心。”李芸香接过发簪，游刃有余地接下江秋妤的话。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和谐的乐章被打乱，两人还没聊尽兴呢，一齐往门口看去，发现是李忠勇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门边上。
“怎么回事啊？”李芸香开口问。
“告诉你了之后是不是又得去惹点事啊？”李忠勇怼回去，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说起来你房间也太乱了，让彩云小姐看到了多不好，有空我和爸妈要不来帮你理一下？”
李芸香笑笑，边捏江秋妤的肩边说：“不劳烦你们了啊～”
李忠勇走上前拉起江秋妤，江秋妤起身，回头望向李芸香。
“彩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李忠勇眉头紧锁，一脸担心。
听到客人的声音，江秋妤回头进入营业的状态，看向李忠勇的表情都是甜腻的笑颜，她安抚着李忠勇说：“李先生，我一直都在呢，真不好意思让先生您担心了，说起来我认识一座茶馆，作为补偿，我陪您去喝喝茶如何？”
这话把李忠勇挑弄地面红耳赤，挽着江秋妤的手就要带她出去。
“姐，那我们先走了，你可别瞎跑！到时候家里人又要担心你。”
江秋妤拉住要往外走的李忠勇问：“那……李小姐呢？”
“我就不去了。”李芸香挥挥手，“下次再会啊，小妤！哦对了，忠勇啊，记得在爸面前多说点我的好话。”
李忠勇无奈，叹息后答应了这份请求。
再多的不舍也全都咽在肚子里，江秋妤把门带上，离开了充斥着墨香的“书屋”
而屋内，李芸香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的倒影反射出李芸香被严肃接替的脸庞，温柔的微笑此刻无影无踪，她目光深邃望着远方。
“小妤？”李忠勇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称号，问：“为什么称你为小妤？”
江秋妤用袖子遮了遮嘴道：“是李小姐给我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李忠勇若有所思：“那我也叫你小妤好了。”
“不用了。”江秋妤的话语紧随其后，“李先生还是叫我彩云吧，听您叫这个名字，心里会莫名的安心。”
李忠勇听完在心里暗爽，江秋妤笑着跟在他身后，结果男人突然弓腰捂住腹，连忙往洗手间的方位走，丢下一句话：“稍等！我上个厕所。”
江秋妤回头看着他投向厕所，偌大的客厅除了下人外只留江秋妤一人，她百无聊赖地在李家的宅子中晃悠着。
和自己藏在巷子里的小房子完全不一样，她感叹着屋内的华丽，这大洋房中，连花瓶都是镀上金的。紧接着目光停留在被装裱起来，挂在一间屋子的门框之上的好字。
她朝那间房走去，按下把手，发现没锁便推门走了进去。
原来那里是书房。纸张的香气散布在空气中，就像茶叶的余韵那样，淡淡的，却留下令人难忘的芳香。
江秋妤漫步在书香中抚摸着一排又一排的书籍，最后指尖停留在一本已经稍有破损的书上。
她抽出那本书，看封面像是一本小人书，她翻开书页，一张纸飘落在地，江秋妤蹲下身，捡起那张纸仔细的看起来。
她一下子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完纸上的文字，那颜筋柳骨的字迹里，一笔一划都在内涵社会的暗处，留在文章末尾的落款为：赵云。
江秋妤从不管政事，也不敢多问，但她知道写这种东西一定要被抓的，说不定……
突然她听到远处房门与门框碰撞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纸张差点从手中滑落。
是李忠勇！
她环顾四周，发现宅子里的下人并没有留意自己后，慌忙把这份足够掀起风浪的证据塞到包里，抱起那本小人书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