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生是故意的。
诚然，赭发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暴烈压抑的不像是人类。
但璃生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人鱼向来是谁也看不上的。
他把这种事情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只是因为好玩，因为少年蔚蓝的眼底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
在害怕什么？害怕因为不是人类被讨厌吗？
好可怜啊，被讨厌后会哭出来吗？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会漫上雾蒙蒙的水汽，变得水润透亮，像打磨的光滑的蓝宝石一样。
亮晶晶的——而人鱼喜欢亮晶晶。
慢斯条理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人鱼难得褪去了点伪装，露出雪白皮肉下恶劣的浓稠恶意。
“不是吗？可是中也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欸。”
微风拂过树梢带来沙沙的轻响，河面反射出层层叠叠的泠泠微光，像给夏天的夜晚洒下一层薄薄的霜。
沉默在两人间发酵，最终酝酿成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氛围。
中原中也确实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在努力融入这个社会，如同初生的稚鸟，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所谓正确的行为，以免被打上异类的标签。
一般人都会在这种仿佛被排挤在外的迷茫情绪淹没，中原中也也不例外。
世界要他低头示好，但谁让他是中原中也呢，他天生就该如此张扬。
赭发少年忽然笑起来，笑容嚣张，蓝眸里并没有出现人鱼期待的慌张和脆弱，反而闪着碎光，像是无坚不摧的宝石一样。
少年的朝气和肆意在夏夜的凉爽里逸散开来。
“不是人类，但我是中原中也就足够了。”
璃生看着他，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反应啊，该说不愧是人类吗？那群擅长创造奇迹的生灵。
“我还以为你会伤心的，”
人鱼笑眯眯的看着他，明明是乖巧的笑容，却让中原中也从中品出一丝恶劣的狡黠来，像只伸爪子挠人的猫，挠完后还无辜的围着人喵喵叫。
“欸——我明明已经准备好安慰你的。”
“……不要把努力用在奇怪的地方啊！”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将最后一个包装袋塞进塑料袋里，脸热的嚷嚷道。
“明天我能吃鱼吗？”
璃生看着他收拾，月白色长尾惬意的在水中轻晃，像是波光粼粼的月光。
人鱼理直气壮的要求人类：
“我要吃鱼。”
中原中也动作顿了顿，随后恢复正常，钴蓝色的双眸抬起，羞恼和不自在已然褪去，眸光沉静严肃。
“可以，等价交换，你得帮我解决我的一些疑问。”
来了。
人鱼依旧晃着尾巴，毫不意外会听见这样的要求。
当然，这也是他引导着中也问出来的就是了。
他现在的身体行动极其不便，他需要找一个冤大头帮他去打听打听“境”的下落，顺便负责把他喂饱。
对中也也没坏处就是了——“境”会影响所在地周边住民的情绪，会将心底的欲望放大，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理智会被逐渐情绪化，直至变成为了欲望不择手段的疯子。
留在人鱼身边，这种影响会被削弱，毕竟，论起情绪掌控，靠这个来捕猎的人鱼一族也是一把好手。
于是璃生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柔软模样，一口答应下来：
“好哦，都听你的。”
看着赭发少年皱着眉头，一副有些内疚的过意不去模样，璃生笑了。
人类真好骗啊——
可爱
————
“嘛，太宰君醒了吗？”
暗沉逼耸的小诊所内，半长发的紫眸男人懒散的靠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听见动静，抬起紫罗兰色的眼眸望向病床的方向。
病床上，面容精致秀美的少年坐起身，微卷的发丝柔软的贴在脖颈上，他一只眼缠着绷带，另一只眼睛微微下垂，眼型姣好，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显得有些阴沉。
“……一睁眼就看见森先生还真是晦气呢。”
森鸥外做西子捧心状，假模假样的抹了抹眼角，拉长声音道：
“欸，还真是无情啊太宰君，明明是我把你从河边带回来的哦。”
太宰治不理他，略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话说，太宰君还真是狼狈啊，怎么会晕在那里呢？”
森鸥外放下文件，笑眯眯的看向他，紫眸像是碾碎的花瓣，颜色深的像是染着血。
“……啊，稍微遇见了一点麻烦呢。”
少年忽然轻而缓的笑起来，鸢色眼眸里难得亮了几分，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倒是有了些孩子去。
森鸥外挑起眉，更好奇了：
“能让太宰君来苦恼的麻烦吗？那还真是不得了。”
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闷响，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呐，太宰君需要帮忙吗？我很乐意哦。”
太宰治起身下床，闻言，微微偏头看向他，他身形单薄，总是穿着黑色的大衣，像被压在水下的美丽花朵，沉郁的等待着即到的死亡。
鸢色的眼睛微微弯着，太宰治莫名的好心情，至少在森鸥外看来，他很开心，开心的过了头。
“像森先生这种变态幼女控，是不会懂一见钟情的啦。”
平常的声音，平常的轻慢的语调，不平常的内容。
森鸥外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自动捕捉到“变态”二字。
“唔，真让人伤心了，喜欢爱丽丝酱不是理所……”
森鸥外：“……”
森鸥外：“O-o”
森鸥外：“什么？你说什么？”
太宰治不理他，他心情很好的勾着唇，眼睑低垂，脑海中那双璀璨的瑰丽眼眸还在发烫，心脏在那瞬间几乎兴奋到战栗，疼痛让太宰治更加清醒。
那是人鱼，真的人鱼，本该属于传说和童话的异族，不是异能，而是真实。
少年的声音像沾染着蜜糖的毒药，语调轻柔缓慢，像是情人的呢喃。
“我说，一见钟情哦森先生。”
是和他一样的，异类。
森鸥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有些怀疑，但太宰治的眼睛告诉他这话的真实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真是可笑，一心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摘除的人也会在乎感情，这并不是最优解。
森鸥外轻轻笑了笑，作出知心大人的姿态，紫色眼眸半眯着，像是艳红的红酒。
“那再好不过了太宰君。”
森鸥外重新坐好，深邃的眼眸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眼眸含笑，却不达眼底。
“不过在那之前，先帮我个小小的忙吧太宰君。”
太宰治看他，眼神嘲讽。
“呐，森首领又要开始压榨童工了呢。”
“真令人伤心啊太宰君——”
不甚在意的拉长语调笑了笑，森鸥外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那一沓资料。
“火拼，抢夺，杀戮，甚至开始向外界延伸扩展，开始对外界展现出攻击性——擂钵街出了大事呢太宰君。”
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下文，嘴角依然翘着笑。
“那么——这是针对哪一方的阴谋呢？又是来自哪一方的异能力者？”
森鸥外依然在笑，紫罗兰的眼睛却冷淡下来，像染上血的冰，凌厉刺骨。
“太宰君去看一看吧，”
视线碰撞
“顺便，去会一会最近声名鹊起的羊之王吧。”
————
次日一早，中原中也记着璃生要吃鱼的要求，早早便起床亲自到海边捞了几条。
没办法，擂钵街可没这种好东西。
带着鱼来到那片荒地，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去找璃生，而是将荒地上锈蚀的集装箱轻松抬起，垒放在一起，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通往河边的小道。
做完这一切，赭发少年才提着鱼往河岸边走去。
昨天他回去的晚，“羊”的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坐在基地里，好像是在等他。
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对近几日众人情绪暴躁的猜想，中也还是认命的翻上二楼。
既然知道众人的情绪不对，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和他们去争论太多，等把事情搞清楚后再说吧。
正想着，人鱼清冽好听的声音传来。
“中也，你来啦！”
中原中也抬眸望去，只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水面上，他黑发柔软的贴在肩背，素白的小脸精致漂亮，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人鱼乌黑的睫毛上沾了点水珠，璀璨的金眸水雾蒙蒙。
看见他来了，又变得亮闪闪的。
啧，黏人。
中原中也不自在的扭过头，耳尖染上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嗯。”
到底还是应了一句，中原中也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应的太冷淡，忸怩的要命。
“你给我带了鱼吗？”
中原中也走过去蹲下，把手里装在塑料袋里的鱼露出来，他有些犹豫的问：
“你要吃生的吗？”
璃生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生的怎么吃？”
中原中也：“……”
说起来，从璃生有意识以来，他都是活在深海里，意识不清楚就睡觉，饿醒了就喝海水，摸索着找些海藻。
他总是出不去，不管怎么游，入目还是那一片粘稠的黑暗。
海底总是有鱼的，但璃生莫名很嫌弃，他总觉得鱼不能这样吃，要熟了之后才能吃，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被惯出来的。
中原中也投降了，无奈道：
“那你等一会，我去给你弄熟。”
人鱼开心了，耳朵尖尖颤了颤，金眸亮闪闪的。
“人好！”
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中原中也回过神，像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语气慌乱：
“那，那我走了。”
璃生双手交叠趴在岸边，目送赭发少年急忙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慢慢扯下，眼底的笑意消散，金眸平静无波的将脸塞进手肘里。
【宿主，“境”有反应链接了。】
系统的声音硬邦邦的，它不耍宝后机械音很明显，冷漠生硬。
【检测成功，数据载入中——】
【宿主，是“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