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您有在听吗?”
擂钵街,层层叠叠的废弃房屋围靠在一起,像密不透风交叉着的鸟巢,一圈又一圈的延展着。
黑发柔软的搭在脖颈处,苍白的皮肤映衬得像舒展开的黑藻,带着黑沉沉的水汽,少年如同一株盛开在水底的花。
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太宰治装作听不懂的喵喵叫着,声音清亮,黏糊糊的拉长,难得带着鲜活的气息。
“——啊嘞啊嘞,听不见嘛……”
广津柳浪有些头疼,他是知道的,这个小少年是新上任的首领的弟子,最近港口Mafia大换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疑点颇多,广津柳浪能接受首领的更替,他效忠的只是港口Mafia而已。
广津柳浪对首领的更替心知肚明,应该说,整个港口Mafia的高层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有的碍于利益,有的质疑被压制,有的随遇而安。
这件事,少不得有这少年的手笔。
看到太宰治的第一眼,广津柳浪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少年年纪不大,眼眸却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垂垂老矣的朽木,隐匿在坚强下的是脆弱的木芯,易折易碎。
这是个聪慧的过了头,看得太透伤及自身的孩子。
对视片刻,广津柳浪不动声色的低下头表示尊敬,唤道:
“太宰先生。”
这个孩子,值得他这么叫。
杂乱思绪渐渐散去,广津柳浪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蹲在下面摇头晃脑的绷带猫猫头。
“您……”
话音未落,一阵红光扫过,摇头晃脑的绷带猫消失不见。
“砰——”
广津柳浪:O—O
广津柳浪:OoO!!
广津柳浪:“太宰先生!”
视线转移到烟尘消散的地方,广津柳浪几步变一步的从台阶上跳下,警惕的压低身子,看向烟尘中身形挺拔的赭发少年。
“啧,”
赭发少年不爽的啧了一声,踩在绷带青花鱼的胸口,眼睫垂敛间,钴蓝色的眼中溢出点锋锐的压迫和冷漠。
“黑手党?来这里做什么?”
广津柳浪心里一沉。
作为黑蜥蜴的队长,他自然知道声名鹊起的“羊之王”。
一手重力异能强势非常,用实力硬生生的将全是未成年的“羊”托上擂钵街几个一手遮天的组织的棋局中,明亮非常。
广津柳浪欣赏他的才能,但并不认为和他对上是好事。
中也默默放着冷气,紧盯着脚下垂着脑袋的人影。
中原中也踹人力道不重,但足够痛,太宰治恰好是最怕痛的那类型。
“呵,”
黑发少年垂着头,不清不淡的笑了笑,听不出情绪起伏,可明眼人都看的出对方已经不爽到了极点,压抑阴湿的黑泥气息如同疯长的野草,缠绕着,谨小却又扬威。
“…羊之王,中原中也。”
太宰治仰起头,露出点皮肤,肤色冷白,更显得眉眼间墨色深重,鸢色眸子隐约有恶意翻涌,仔细看,却还是死水般平静。
中原中也目光落在他眼底,不适的皱了皱眉,听见他慢而长的调子,心下更加不悦,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他惯来不喜欢别人叫他羊之王。
“绷带小鬼,叫谁羊之王呢?我只是拿了一手好牌而已。”
太宰治慢而缓的嗤笑一声,鸢色的眸子全是漆黑的嘲讽。
猜到他不愿意被称作羊之王的原因,太宰治只觉得好笑。
“像只蛞蝓一样呢,没脑子又黏糊糊的。”
“哈——”
褚发少年声调拔高,钴蓝色的眸光中燃起火光,滚烫的吓人。
“你这死青花鱼说什么啊?!你才是吧?一幅阴湿的鱼样!!”
绷带猫叽里呱啦,对着褚发小狗指指点点。
“小蛞蝓小蛞蝓——”
“喂!!!”
广津柳浪:“……”
太宰先生,您要不要看看场合再挑衅啊——(允悲)
“咳咳。”
眼看着战火越烧越旺,羊之王青筋暴起,已有想要一脚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嘴里念叨着“小蛞蝓就是要看不见才正常吧”的太宰治碾成粉碎性骨折的想法,为了不让绷带猫被送去投胎,广津柳浪在羊之王看过来时优雅绅士的躬身,做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嗓音轻缓,咬字清晰。
“我们并没有恶意,”
广津柳浪抬首,对上赭发少年明亮倨傲的钴蓝色眼睛。
“擂钵街出了大事,想必作为 ‘羊’首领的你是知道的吧?”
闻言,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是因为擂钵街最近的动荡吗……也对,已经过分到开始向周边的地区扩张了,不管才有问题吧。
不过,没想到异能特务课还没动静,港口Mafia先找上门来了。
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中原中也不爽的挠了挠头发,脚下一松,把太宰治放开了。
既然不是冲着羊来的,自己没必要与其交恶,虽然听说港口Mafia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元气大伤,但中原中也是不想跟这座庞然大物起冲突的。
更何况,他们是来查擂钵街向外延伸战火的原因的。
嘴角抿直,纷乱的思绪如同缠绕的梗结,一环接着一环。
他想到了昨晚璃生告诉他的,关于擂钵街事件的,所谓的真相。
也许可以合作呢。
————
“你是说‘境’吗?”
月光为人鱼披上一层银色斑霜,中原中也望进那双流岩似的熔金色眸子,听着对方的声音散在风中。
“不是什么异能力哦,它们来自于人类。”
中原中也怔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普通人这个选项。
“呐,”
小人鱼看他,鼻翼侧的红痣很漂亮,像落了朱砂的雪,是色彩的极致碰撞。
“很奇怪吧?明明是世界的依附者,却总在欲望的驱使下产生恶意,伤害着这个世界——这就是‘境’。”
中原中也能感觉到他在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灼热的金色几近炙热,烫得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摇摆的草根上,看它被风压垮又颤抖着挺立起来。
“如果不管的话,会出大麻烦哦。等‘境’被恶意涨破,这片土地就会变成欲望的屠宰厂。”
“……所以,它会放大人心底的欲望与恶念是吗?”
璃生甩了甩水下的鱼尾巴,闪出细碎的波光,他面上一派天真,皮肉之下却是无人知晓的恶意与欺骗。
“对哦,所以你会帮我的吧?中也?”
天地间一时只剩下权衡的交响,河水的腥气落在土地上,中也看着摇晃的草根坠下一颗泪似的水珠砸在干硬的地面上,钻蓝色的眼睛无波时带着莫名的神性。
他偏转过头,低声问道:
“你讨厌人类?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停了,人声清晰。
“自然的母亲爱着她的孩子。”
“尽管他们坏透了。”
————
思绪回笼,中原中也双手插兜,扬着下巴看向广津柳浪。
“港口Mafia,合作吗?”
去捡书的手一顿,太宰治蹲着着,露出的鸢色眸子看向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片刻后,黑发少年扯出一个笑,嘴里嘟囔着:
“真烦啊——森先生又该开心了。”
恹恹的看着书皮,眼睫下是浓重的阴影,如同蹁跹的蝴蝶。
“……嘛,所以都说了压榨未成年是犯法的嘛。”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淅淅沥沥的阳光洒落,晕染开大片光斑,带着绵绵的暖意。
太宰治斜斜的看了一眼中原中也放在那边的便当盒,很淡的粉色,跟破败的擂钵街显得格格不入。
横滨,要变天了。